小祖宗要蓋新房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雷，炸得整個桃花村嗡嗡作響。

“五塊錢！一天！”

“管飽？頓頓干飯？還有葷腥？”

“我的老天爺，小祖宗這是……這是撒金子啊！”

陳鐵生家的破院子里，趙金花手里的破瓢“哐當”掉在地上，水灑了一腳面都渾然不覺，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剛從祠堂那邊打探消息回來的陳鐵生。

陳鐵生也激動得滿臉通紅，唾沫星子橫飛：“千真萬確！祠堂里親耳聽見的！族長親自分派的活兒！陳大壯、陳水生去縣里買料子，陳鐵柱領頭清塘子挖地基！”

“五塊……”趙金花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個數字，眼里的貪婪幾乎要燒起來，“一天五塊，十天就是五十……一個月……老天爺！”她猛地掐了陳鐵生胳膊一把，“你還杵著干啥？快去！快去祠堂找陳鐵柱報名啊！晚了還能輪得上咱？”

陳鐵生卻像被掐醒了，臉上興奮褪去，換上愁苦：“去？怎么去？咱家去年工分墊底，再說招娣的事情......何況陳鐵柱挑的都是最能干的壯勞力！連陳老歪那懶鬼都想去，被陳鐵柱一腳差點踹出門！人家點名要‘實在肯下力氣’的，咱倆……去了也是白挨頓罵！”

趙金花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像被霜打蔫的茄子，隨即又涌起濃烈的不甘和怨毒：“呸！五塊錢一天，管飽管肉，他陳啟明一個小娃娃哪兒來那么多錢？指不定是……”

“閉嘴！”陳鐵生帶著警告，“管好你的嘴！生死簽的滋味忘了？小祖宗的錢，那也是你能嚼舌根的？沒看祠堂門口陳大壯扛著扁擔守著呢？誰再敢背后嘀咕半句小祖宗，他第一個不答應！”

被陳鐵生罵了一頓趙金花陳默了，只是那眼神，淬了毒一般陰冷。

..........

陳鐵柱那間破舊的泥草房。

“鐵柱哥！帶上我吧！我力氣大，能扛！”

“鐵柱叔！算我一個！我挖土快！”

“鐵柱兄弟，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陳鐵柱家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一張張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急切和渴望。

五塊錢一天，管飽有肉！這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天上掉餡餅！

陳鐵柱站在臺階上，腰板挺得筆直，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威嚴。

他手里拿著族長和陳水生核定過的名單，聲音洪亮：“都別擠！聽好了！小祖宗仁義，給咱桃花村臉面，也信得過咱們！二十個人，名單是族長和水生哥定的，看的是去年一年實打實的工分和為人！沒選上的，也別泄氣！后面活多著呢，搬磚、和泥、打下手，只要肯賣力氣，小祖宗說了，工錢一樣按規矩給！”

他展開名單，一個個名字念下去。

被念到名字的漢子，激動得滿臉放光，胸膛拍得砰砰響，恨不得立刻就去清塘子。

沒念到的，雖然失望，但聽到后面還有機會，眼神也重新亮了起來。

人員很快便選好。

“開工！”陳鐵柱一聲令下，二十條精壯的漢子，扛著簇新的鐵鍬、十字鎬，像一群下山的猛虎，浩浩蕩蕩沖向村東頭那片廢棄的爛泥塘。

泥土翻飛，汗水四濺，二十條漢子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動作迅猛而有力。

爛泥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清理，堅實的黃土地基一點點顯露出來。

“我的乖乖，這勁頭……”圍觀的老漢咂舌。

“小祖宗這錢花得值啊！瞧這力氣！”婦女們議論紛紛。

“這地基挖得，又深又平！比公社糧站的地基看著還扎實！”有懂行的嘖嘖稱贊。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身影擠到了最前面。

是陳老歪。

陳老歪指著熱火朝天的工地，扯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喊：

“停！都給我停下！誰讓你們在這兒瞎挖的？啊？問過我了嗎？”

挖土的漢子們動作一滯，愕然回頭。

陳鐵柱眉頭一擰，提著鐵鍬大步走過去：“陳老歪，你發什么瘋？這是小祖宗定下的宅基！族長點了頭的！有你什么事？”

陳老歪嘿嘿一樂說道：“你們誤會我了，我也是為了小祖宗好。大家看看，這地方，按老輩人傳下的講究，可是有點說道的。你看這地形，三面洼，一面坡，像個啥？像個聚寶盆是不假，可聚的是啥寶？聚陰聚晦啊！老話說宅前有塘，形如簸箕，財去不歸！小祖宗年紀小不懂，你們這些大人也不懂？在這地方起屋，那是要敗家運、損人丁的！你們這是害小祖宗啊！難道你們忘了，老族長一家怎么就剩下小祖宗一個了？”

“聚寶盆？聚陰聚晦？”

眾人停下手里的活，仔細想想陳老歪的話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

“這.....”陳鐵柱有些為難了。

就在眾人為難之時，陳啟明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

“小祖宗，這里不能蓋房子啊，對您不利。”陳老歪見到陳啟明，快步走了過來笑呵呵地說道。

陳啟明心中冷笑，陳老歪這是打算用封建迷信糊弄大家呢。

片刻便想好了對策。

“既然你們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玩，既然你們想靠封建迷信阻撓，那老子就用封建迷信讓你們閉嘴。”

“老歪，其實你說的有道理。”

陳啟明一開口讓陳老歪喜出望外。

“就是就是，小祖宗您可不能在這里蓋，對您不利啊。”陳老歪連忙說道。

陳啟明話鋒一轉，“不過，前幾天老祖宗托夢給我，說讓我在這里重新蓋房子，此塘非是簸箕口，而是潛龍飲水的困龍潭。龍困淺灘，不得其水，故村中貧瘠多年，雖然可能對我不利，但是只要能讓村子富起來，我陳啟明義不容辭。”

接著陳啟明小手指向泥塘：“破此潭，泄其淤，引活水，便是開困龍之鎖！新屋落成之日，便是潛龍入水，騰飛九天之時！屆時，福澤將綿延我整個桃花村！”

“祖宗托夢？潛龍潭？”

“破潭引水，龍騰九天？”

“福澤全村？”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小祖宗大義啊！”

“可不是，為了我們桃花村，小祖宗置個人安危于不顧，我們還在懷疑，真不是人。”

“我決定了，就算小祖宗一分錢不給，我也要去幫工。”

陳啟明一番話瞬間點燃了桃花村民心中的敬畏和期盼！

“小祖宗說得對！”

“祖宗顯靈了！這是大吉大利啊！”

“破潭！快破潭！讓龍飛起來！”

剛才還因陳老歪的話而驚疑的村民，此刻眼神變得無比狂熱，紛紛對著工地大喊。

那幾個停手的漢子更是羞愧難當，掄起家伙干得比之前更賣力了！

陳老歪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變得煞白。

他本想用這種說辭阻止陳啟明蓋新房，卻沒想到被陳啟明三言兩語就擋了回來，而且大家的干勁更足了。

難不成小祖宗說的托夢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