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坐在越野車副駕駛座上的魁梧身影抬眼，防風的斗篷敞開一角，池野便在這個瞬間看到了自己的族長：

他全身覆蓋著和雪一樣白的毛發，黑色的呼吸過濾器完整覆蓋住下半張臉，一只眼睛被猙獰的疤痕切裂，再難看見神采，另一只眼中則氤氳著呼嘯的，流動的青光。

像是暴風雪一樣的青白冷光。

當他呼吸時，就有蒼白的凍氣從過濾器溢出，隨著那一吞一吐的節奏而律動，令儀表板上的玻璃覆蓋一層薄薄冰霜。

這是……北極熊？

池野從包著他的外套里歪頭，環顧一周，發現在車隊中間部分的六七只熊人身上的毛發都是白中夾黃的混雜顏色，自己則是完全的黃，族長是完全的白。

究竟是棕熊出了軌，還是北極熊劈了腿？

身份就是拿來用的，池野沒有什么心里負擔，他擠了擠眼睛做出一個賣萌的表情，仗著自己還小，大人對自己容忍度更高，掐著聲音問：

“族長，為什么你的毛是白的，我的毛是黃的啊？”

族長笑了起來。

他眉眼彎彎，沙啞的嗓音從過濾器里滲出，像是雪粉從松針上簌簌落下的摩擦聲：“等你長大以后，你的毛發也會是白色的。”

一只熊掌從斗篷下伸出車窗，托著外套把幼崽抓起來抱進車里，放在前面的架子上。大手輕輕掐著幼崽的臉，他用哄孩子的聲音問：“你原本穿著的衣服呢？”

“被水沖走了。”

池野本來想用力掙脫，但不知道眼前這熊的屬性到底是多少，區區10點的【力量】完全無法抗衡，一個成年人的全力反抗也像是小孩子的胡鬧，輕而易舉的被鎮壓。

視線里，這位族長并沒有真正捏到他的臉頰，而是在臉頰兩側的空氣里不斷的揉啊揉。

就像是套在建模里的小人一樣，他說話時，發出的也是幼崽含糊不清的聲音：“你帶回來的書里說，如果一個人不穿衣服跳進河里，就有可能覺醒靈能術式。”

族長笑的更大聲了。

那笑聲鼓動耳膜，震動胸腔，和心跳聲一起共鳴，飽含不知道該如何言說的親切情緒。

池野從下往上端詳著這位北極熊族長的面容，看著他開懷的樣子，心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實是個不認識的外人，他會怎么想？

——殺了我？放了我？還是質問我用了什么靈能術式取代了族群的身份？

池野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扛著他過來的黑熊去而復返，從別的車上帶來一套外衣，遞進越野車里。

族長揮手，眼中青光一閃而逝，靈能的狂風吹起，將池野身上套著的那套外套刮走，如同無形大手接過那套衣服，將內褲，背心，加絨越野長褲，厚實外套，輕便的防彈衣與一件更小號的灰黃斗篷一起給池野穿戴整齊。

當他在高大的越野車里站起來時，帶有防穿刺復合底的靴子也已經被吹來的風套在了熊掌上。

——這感覺非常奇妙。

因為池野原本是穿著衣服的，只是在熊人外表上，這衣服變作了皮毛的一部分。

如果把這套衣服稱為【衣服層1】，后面穿上的衣服稱為【衣服層2】，那么綜網贈送的熊人外表就像是把【衣服層1】給識別成了皮膚的一部分，后面穿著的【衣服層2】是正兒八經套在熊人的皮膚上的，完全不會給行動帶來阻塞。

拿手臂舉例，在他自己的視角上，他的上身外層層疊疊套了6件衣服，手肘彎曲時，關節處的外衣就像是游戲角色穿模一樣，壓根沒有碰撞體積。

這個【身份】機制真神奇。

“還有多久啟程？”

池野跨坐到越野車的后座，在被槍械和刀刃傷害的幾乎稱得上破爛的座位上，聽著族長向外面來找他的熊大哥問話。

“差不多還有一會。”

熊大哥從中控臺下的儲物柜里拿出一套同款的灰黃防風衣，干脆利落的套在身上，估算著回答：

“我們的人在最后檢查一遍車輛安全，【燃草部落】的熊正在核實人數，等會就把幼崽們送過來。”

“——【燃草部族】？把幼崽送過來？”

坐在后面的池野疑惑出聲。

“啊，一起南下的一共有三個聚落，分別是【燃草部族】，【巖鹽部族】，【冬痕部族】。”

領導者就在旁邊，聽到后面的幼崽疑問，熊大哥盡職盡責的解說：“三個部落都不大，加起來差不多50頭熊，我們分成了兩批人南下。第一批是青壯熊，他們在那里提前打點好路線，搭建新的避難所，第二批是老年熊和幼崽，順著他們留下的地形圖出發。”

他指了指自己黝黑的毛發：

“我們就是【巖鹽部族】，大多負責車輛修理，工程建造，設施更新，槍火維修的工作，再額外負責一點點安保防衛的炮手事情。”

熊掌伸出，示意池野看向車外。

他依言看過去，在車隊的尾端，一只只一米左右的赤紅色小熊在車隊外上躥下跳，斗篷翻飛，他們的尾巴有許多黑色的環節，在車頂俯瞰整條車隊。

小熊貓？

池野歪了歪頭，看向黑熊大哥，如愿以償的得到了解答：“那是【燃草部落】的小貓熊。”

池野：？

小貓熊？我聽錯了？

“他們原本是森林中的一支，世代從事鐵匠和醫療工作。但受到在那里建立城市的【狼】的影響，他們被迫北上，適應苦寒的氣候。”

“你現在看到的他們已經在發展中變得更大了——原本的森林小貓熊甚至只有我們一條腿高都不到。他們負責后勤，差不多是哨兵的職務，承擔食物采購，醫療處理之類的任務，地形圖的測繪同樣有他們的一份力。”

我猜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以熊作為后綴，好讓本地人接受。

池野這么想著。

“最后是你們【冬痕部落】，戰斗的主力部隊，主要就是負責戰斗相關的工作。包括高危武器點殺，靈能者清除，任務目標保衛，陣地駐守等等，都是你們的……”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擊聲打斷了他的介紹。

池野轉頭，看到車窗外站著一個赤紅色的身影——那是一只額頭帶有黑色“王”字的小熊貓。

“幼崽送過來了。”

隔著玻璃，她甕聲甕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