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結束的冰冷感退去。

石屋內，陳凡緩緩睜開雙眼，石旭空洞的瞳孔深處，墨綠色的藥力漩渦無聲流轉，又迅速歸于沉寂。

這一次模擬的結算界面依舊顯示著刺眼的“收益：無”。

但他心中再無半分波瀾，反而有著一些激動。

瓶頸松動了。

練氣六層！這是藥力形態在之前狀態下所能抵達的極限。

在修真界，在練氣七層之前，修行之路直白得近乎粗暴：引天地靈氣入體，堆積、充盈，直至肉身所能容納的極境。

當達到了六層巔峰，便會遇到一堵無形的墻。

人體如容器，盛滿便再也無法多添一滴，當這個容器被靈力填滿至極限，再無法容納更多時，修為便卡死在了練氣六層。

唯有將充盈的靈氣反復淬煉、凝實、提純，使其本質躍升，才能打破桎梏，踏入練氣七層之境。

這一步，是量變到質變的飛躍。練氣七層修士體內精純凝練的靈力，對練氣六層而言，是數十倍之差的鴻溝。

在血河宗，唯有踏入此境，報備宗門，才有資格挑選一門元嬰級別以下的煉氣篇功法，被安排宗門職司，從此才算被這魔宗真正視為“人材”，而非隨手可棄的耗材。

陳凡抬起手掌，墨綠色的藥力在指間無聲流轉。

練氣六層到練氣七層已經可以說是十分困難，可好歹有前人留下的經驗，辦法。

可他呢？

藥力之道，更為艱難。

無人探索，無路可循。

只靠吸取藥力提升實力的話，只能吸取到堪比練氣五層的水平。

縱使他憑借《萬化靈訣》的玄妙和【初級藥力凝練】的天賦，不斷壓縮、提純，其質量也不過勉強達到與練氣六層巔峰靈力相當的水平。

瓶頸如磐石，橫亙前路。

藥力凝練之法，無人總結，無經可循，每一步都像是在混沌中摸索。

直至這次模擬，遭遇那恐怖詭異的血髓妖曇王。

被吞噬、被碾碎、被劇毒侵蝕……那瀕臨崩解的絕境，卻成了淬煉的熔爐。

《萬化靈訣》在極限壓力下瘋狂運轉，解析著妖曇王浩瀚精純的草木精華，模仿著它那吞噬漩渦的運行軌跡，然后通過【初級藥力凝練】的天賦進行提升。

到了模擬結束前的那一刻，體內流轉的藥力，色澤已從駁雜的墨綠沉淀為深邃的暗綠，凝練如液態翡翠，散逸的能量波動微乎其微。

瓶頸的磐石，被硬生生鑿開了一道縫隙！藥力的層次，終于觸摸到了練氣七層的邊緣。

陳凡低頭，緩緩攤開手掌。

他五指猛地收攏，攥成鐵拳，空氣發出沉悶的擠壓聲。

力量有了進一步提升的方法。

“呼……”陳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距離那個目標——掌控自身命運，帶孫老頭逃離這片魔窟，又近了一步。

然而，冰冷的現實如影隨形。

藥力再凝練，本質依舊是這方天地未曾認知的“異端”。

它無法通過血河宗任何檢測法陣的認可，甚至可能引來筑基修士貪婪的窺探，因為一具行走的、擁有神智的“怨靈寶軀”，是絕佳的煉丹主材。

靈氣，唯有正統的、被血河宗認可的靈氣修為，才可以獲得血河宗的權利。

所以在藥力有了提升方法的同時，他還要繼續努力提升靈氣的修為。

至少要到練氣七層。

因為練氣七層，才能獲取身份、職權，進而重返人丹坊。

甚至是離開血河宗。

將紛繁思緒壓下，陳凡重新盤膝。

意識沉入藥力核心，模擬中生死間領悟的凝練法門在心間流淌。

通過【初級藥力凝練】天賦，來提升自身的藥力凝練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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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沉悶而規律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凝練。

陳凡睜開眼，起身推門。

門外，高大的木傀靜靜矗立，空洞的眼窩對著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陳凡轉身，從屋內陰暗的角落拖出兩具尸體，正是古彪與鄭通。

尸體僵硬，面色青灰，身上殘留著打斗的痕跡和藥力侵蝕的焦痕。

陳凡面無表情地將尸體拋到木傀腳邊。

“主人……所需……養料……”木傀干澀的聲音如同朽木摩擦。

此前他尚不解林子榮為何點名索要這兩具練氣六層修士的尸身，此刻答案昭然若揭，血髓妖曇！

以萬千生靈精血怨念為食的邪道奇花！這兩具蘊含修士精血與臨死怨念的尸骸，正是上佳的肥料。

一個更深的疑竇在陳凡心中翻涌：培育血髓妖曇這等金丹修士都視若珍寶的邪物，何等機密要事，怎會交給林子榮區區一個藥園管事？

除非……那妖曇的培育之地，就在這藥園某處隱秘之地。

林子榮不過是個比較方便的棋子？！

他腦海思緒萬千，面上不動聲色。

木傀空洞的眼窩轉向他，遞來兩樣東西：一枚刻著猙獰鬼首、觸手陰寒的黑鐵令牌，以及一個通體遍布細密孔洞、仿佛由無數蟲眼鑲嵌而成的青色陶罐法器。

“藥園……暫管……”木傀的指令斷斷續續，“靈藥……成熟……收取……”

陳凡接過令牌與陶罐。

鬼首令牌入手沉重，散發著林子榮特有的陰冷氣息，代表著臨時賦予的管理之權。

那青色蟲眼陶罐則觸手溫潤，內里似有微弱氣流旋轉。

“知道了。”陳凡聲音平板，聽不出情緒。

他轉身走向屋外那片屬于他的藥田區域。

木傀如同影子，無聲地跟在三步之后。

藥田處。

陳凡在田埂邊站定，閉上雙眼。

磅礴而凝練的藥力如同最精密的根須網絡，自他腳下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去，精準地刺入一株株形態各異的靈藥根部。

【藥力掌握（初級）】天賦與《萬化靈訣》同時運轉到極致。

藥力不再是粗暴的灌輸，而是化作最細微的溪流，融入靈藥本身的草木脈絡，與其微弱的生機共鳴。

剎那間，數十株靈藥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油亮，莖稈拔高，花苞鼓脹綻放！

整個過程高效而隱秘，狂暴的能量在【初級藥力凝練（青色）】的天賦之力撫平下，消弭了所有揠苗助長的隱患，只留下“自然”成熟的表象。

陳凡拿起那個詭異的青色蟲眼陶罐，一縷精純的靈力注入其中。

嗡！

陶罐發出低沉蜂鳴，罐身無數孔洞驟然產生強勁吸力。

那些被催熟的靈葉、靈果瞬間脫離靈藥，化作道道流光，被干凈利落地吸入罐中。

不過幾個呼吸，陶罐底部便積了一層靈氣盎然的各色成熟的靈葉，靈果。

木傀上前，接過吸滿靈藥的陶罐，抱著陶罐，轉身邁著僵硬的步伐，消失在藥園深處曲折的小徑盡頭。

陳凡站在原地，目送木傀高大的背影徹底融入黑暗。

下次再見，便是他從煉極峰歸來之時。

那是他與林子榮心照不宣的交易。

先交部分“貨”，換取進入煉極峰的機會；待他歸來，再完成剩余部分。

陳凡的目光緩緩移向藥園另一處邊緣角落。

那里，一叢高大的“腐骨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饒有深意的弧度。

“看了這么久，”陳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稀薄的霧氣，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現在，該讓我看看你是什么情況了吧？”

腐骨花叢深處，一叢寬大的葉子輕微地動了一下。

葉子后面，有一個人。

那是個衣衫破爛、臉上沾滿泥污的虛弱小女孩，唯有一雙眼睛，在陰影中顯得十分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