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低垂,堆積起沉重的鉛灰云塊,仿佛厚重的幕布沉沉壓向大地。空氣紋絲不動,凝滯如膠,沉悶的雷聲在遠山背后滾動,如同巨獸壓抑的喘息。
京都郊外—黑石村,六具尸體呈北斗狀沉于井底,腕縛刻符青銅鏈。尸身青紫如凍斃,發間卻結霜花。井水觸手滾燙,白霧蒸騰間隱現金色礦屑。
仵作聲音顫抖,帶著難以置信:“大人!井水滾沸如湯,尸身卻遍覆寒霜,骨縫凝冰...這、這非人力可為,恐是‘陰陽逆亂,五行倒施'的邪術!腕上青銅鏈刻的...像是失傳的‘鎮魂符!”
陸凌川蹲在井邊,指尖剛觸霧氣便被灼得縮回,瞳孔驟縮。他猛地起身,玄色錦袍在鉛云下翻涌如墨:“封村!飛鷹傳訊指揮使!擅闖擅出者...格殺勿論!”
“是。”一群錦衣衛回答道。
副手低聲:“大人,時辰...指揮使那邊…。”
陸凌川揉額的手一頓,冷聲截斷:“知道了。爾等守好,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我親回稟報。”
暴雨如約而至,陸凌川不自覺的加快速度。
“你還想往哪里跑。”前方隱約傳來呼聲。
突然,一個左肩插劍,渾身是血的少年跌跌撞撞闖入他的視線,后面有3個蒙面人緊追不舍。
“是錦衣衛?那就一起殺!”為首者獰笑,從腰間摘下一個形似海螺、泛著幽藍光澤的奇物,狠狠的說道。
陸凌川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被迫加入了廝殺,不知怎的,兩人配合的倒是默契,不一會兒便打倒了兩個。
正當兩人放松警惕時,一個倒下的黑衣人持著劍直直往陸凌川面門而去,他以劍擋去,而右耳的骨聲傳導器卻應聲而落,淹沒在黏重的泥土中,而那聲螺,泛出陣陣幽光,穿出尖銳刺耳的聲波。
江澈朝陸凌川看過去,美眸一縮,心中巨震--那左耳后,火焰般的赤色胎記!十年夢魘里救他于火銃轟鳴下的身影,竟在此刻重疊!
“你們一起葬身此地吧!”黑衣人道。
眼看音螺幽光暴漲,江澈目眥欲裂,不顧自身劍創,猛地撲向陸凌川!帶著血腥氣的衣襟碎片被他狠狠塞入陸凌川右耳,冰涼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壓住其耳后“風池穴”,嘶吼被雨聲吞沒:“壓住!別聽!!”
陸凌川雖然感到有所緩減,但對黑衣人的重擊,越來越顯得力不從心。
“嘩——”江澈從側方砍掉了那最后一個人的脖子,手臂也被那人砍了一刀。
那厭人的音螺終于停止了,刀劍之聲也在暴雨中歸復平靜。
“骨聲傳導器!”陸凌川在心中嘶吼,手指在泥濘中摸索,指尖觸到幾片冰冷的、棱角鋒利的金屬碎片。他身體一僵,緩緩抬起手--掌心躺著他賴以為“耳”的精密骨聲傳導器,此刻已徹底碎裂,核心晶石黯淡無光,被污泥裹挾。雨點擊打在殘骸上,也砸在他驟然失聰的右耳世界,只剩一片令人窒息的嗡鳴。
陸凌川只能先查看那些黑衣人的標識,只見每人脖子上都有一條暗紅色交叉條紋——是最大的地下力量組織的標識——天機閣的,隨后,又望向江澈。
江澈倚著斷樹喘息,血水混著雨水淌過蒼白的臉,但那雙幽深的眸子撞上陸凌川時,竟閃過一絲極快,幾乎難以捕捉的…如釋重負的笑意。
“你是何人?”陸凌川率先冷聲問道。
“我?你沒感受到嗎?逃犯。”江澈戲謔道,說完便虛弱地倒下了說。
陸凌川出于作為錦衣衛的正義性,最終不得已的把江澈捎上路。
雨,漸漸停下,好似預示著暫時的平靜…
大禮寺內,氣壓極低。
少卿慢條斯理地撥弄茶盞,眼皮未抬:“凌川啊,黑石村案,尸呈異狀,坊間已傳是‘天罰’、‘妖孽作祟'。陛下震怒,百姓惶惶。真相?”
他輕笑一聲,放下茶盞,目光如錐:“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物議,安定人心。三日內,我要一個能貼在城門告示上、讓所有人都能安睡的‘結果’。你...明白輕重?”
陸凌川指節捏得發白,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他喉結滾動,壓下翻涌的怒火與不甘,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遵命。”轉身離去時,玄色袍袖下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陸凌川回到家中,發現那救的逃犯已醒,公事公辦的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江澈。”江澈看到他忍不住笑意。
“你犯了何事?”陸凌川盤問道。
只見江澈蒼白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卻深不見底:“在下江澈。犯了何事?”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臂繃帶,“許是...生得太招搖,礙了貴人的眼?”
“呵,也罷,在你恢復差不多時,你就在這兒養傷,也算是還了那一劍之恩,但一直有人看守,別想逃跑,之后,你便會被投入牢獄,按法處置。”說罷,陸凌川便要離開。
“等等,想必陸大人一定為黑石村案而絞盡腦汁,不如咱們合作!”江澈喊道。
“合作?作為一個逃犯,你要我如何信”陸凌川感到有些好笑。
江澈直視陸凌川,笑容斂去,聲音低沉卻帶著奇異的力量:“陸大人,黑石村的‘鎮魂符’,井底的‘熾寒水',絕非尋常兇案。天機閣追殺我,正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為枉死者言,為真相戰...
陸凌川目光一縮,思緒回到7年前。“為正義而戰,川兒,為真相而戰。”那是父親因任務而身受巨傷,給他留的最后一句話,此時,兩句話重合,撥動著陸凌川的心弦。
陸凌川冷冷拋過一粒烏黑藥丸:“‘鎖心丹'。七日無解,穿心裂肺。解藥我會按時給你。傷好前,你是我‘請’來的‘顧問’,門外自有人‘伺候’。傷愈后...”他眸色冰寒,“依律論處。莫動歪念,我死,你頃刻陪葬。”
江澈毫不猶豫吞下藥丸,喉結滾動。陸凌川看著江澈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戲謔,只有一片沉靜的...期待。
陸凌川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聲音嘶啞:“明日卯時,黑石村。你若有一字虛言…”他未盡之言充滿殺意,轉身欲走。
江澈的聲音卻從身后幽幽傳來:“陸大人,找找井壁水下三尺.….或有‘星紋金'碎屑。那東西,可不止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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