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苑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靜與暗流涌動中度過。白日里的“教習”有條不紊地進行,蘇知蔓和唐雪媚盡心盡力,那些異族女子也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眼中少了最初的惶恐,多了幾分專注和希望。然而,每到黃昏時分,當江楓帶著親信侍衛(wèi)封鎖靜苑周邊,開始執(zhí)行“侍寢”程序時,空氣中總會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
江楓如同最警惕的獵鷹,不敢有絲毫松懈。他知道,這看似完美的計劃,最大的破綻就在于參與的人。那些異族女子中,是否有人并非被迫,而是身負使命?是否有人不甘心只做一枚安靜的棋子,試圖向外傳遞消息?
他的警惕并非多余。
這夜,月色被薄云遮蔽,靜苑一片寂靜。白日里喧鬧的院落此刻只剩下蟲鳴和風聲。江楓親自帶隊,在靜苑外圍的幾處關鍵通道和陰影中布下暗哨。他自己則如同幽靈般,隱在一處回廊的粗大廊柱之后,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整個靜苑的動靜。
三更時分,一個極其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腳步聲,從靜苑西側靠近圍墻的一處堆放雜物的角落響起。江楓瞳孔驟然收縮!只見一個纖細的身影,穿著蠻族風格的貼身衣物,如同貍貓般敏捷地從雜物堆后閃出,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后,迅速靠近圍墻根。她似乎對這里的守衛(wèi)輪換時間非常熟悉,選擇了一個短暫的空檔期。
她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小物件,又飛快地從墻角扒開幾塊松動的磚石,露出一個僅容拳頭通過的狗洞。就在她準備將油紙包塞入洞中的剎那!
“別動!”一聲低沉的、帶著冰冷殺意的斷喝在她身后響起!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夜空!
那女子渾身劇震,猛地回頭,臉上瞬間血色盡褪!只見江楓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她身后三步之處,手中長刀雖未出鞘,但那森然的刀柄正對著她,一股無形的殺氣已將她牢牢鎖定!同時,周圍陰影中瞬間閃出幾名持刀侍衛(wèi),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狠厲,竟不顧一切地將手中的油紙包往嘴里塞!想要銷毀證據(jù)!
“找死!”江楓動作更快!手腕一抖,刀鞘如同毒蛇般精準地擊打在女子的手腕麻筋上!油紙包脫手飛出!同時,兩名侍衛(wèi)如猛虎般撲上,瞬間將她死死按倒在地,卸掉了下巴關節(jié),防止她咬舌或吞毒!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無聲無息,連靜苑內沉睡的其他女子都未曾驚動。
江楓面無表情地撿起地上的油紙包,小心拆開。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用某種粗糙樹皮紙書寫的信箋。上面的文字彎彎曲曲,顯然是蠻族文字。
鳳儀宮偏殿,燈火未熄。賀軒轅和牧裕瑤被緊急請來。江楓將油紙包和信箋呈上,并低聲匯報了抓捕經過。
賀軒轅臉色鐵青,展開信箋。他雖不完全識得蠻族文字,但宮中自有通譯。很快,信的內容被翻譯出來:
“致狼主:
阿古拉已入靜苑。皇后牧氏假仁假義,名為教習,實為囚禁。皇帝賀軒轅從未踏足‘侍寢’之地!所謂恩寵,皆為謊言!我等每日被蒙眼帶至空室枯坐一夜,次日得些殘羹冷炙充作恩賞!皇帝獨寵皇后,視我等如草芥!更疑其借此探查我族秘事!此間詳情,望狼主明察!速作決斷!阿古拉敬上。”
信中詳細描述了靜苑內部的情況、教習的內容、以及“假侍寢”的具體流程!甚至連江楓守衛(wèi)的嚴密程度都有提及!顯然,這個叫阿古拉的女子,是蠻族精心挑選、安插進來的細作!而且非常聰明和警覺!
“好!好一個‘假仁假義’!好一個‘視如草芥’!”賀軒轅怒極反笑,眼中寒光四射,“朕給了她們一條生路,她們卻如此回報!江楓!將那賤婢……”
“陛下息怒!”牧裕瑤及時按住了賀軒轅的手。她雖然也臉色發(fā)白,但眼神依舊冷靜,“陛下,此刻處置她,正中下懷!若她暴斃或失蹤,蠻族使者必以此生事,坐實我們心中有鬼,甚至可能以此為借口挑起邊釁!我們之前的苦心經營,就全白費了!”
賀軒轅強壓下怒火:“那依皇后之見?”
牧裕瑤沉吟片刻,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控制起來,嚴加看管,但不可傷其性命,飲食照舊。讓她……‘病’了。對外宣稱她水土不服,突發(fā)惡疾,需靜養(yǎng)隔離,任何人不得探視。至于這封信……”她拿起那粗糙的信紙,“內容已經泄露,送與不送,意義不大。但蠻族那邊,必然在等她的消息。若久無音訊,他們自會起疑,也必然會有所動作。”
賀軒轅明白了牧裕瑤的意圖:“你是想……引蛇出洞?同時穩(wěn)住他們?”
“正是。”牧裕瑤點頭,“陛下,明日不是還有款待蠻族使者的朝宴嗎?這……或許是個機會。”
翌日,金鑾殿側殿,盛大的朝宴如期舉行。美酒佳肴,歌舞升平,氣氛熱烈。幾位蠻族使者坐在下首,穿著華麗的皮裘,臉上帶著看似恭敬的笑容,眼神卻不時閃爍著精光。牧梁齊雖未回京,但他的心腹將領也在席間,目光深沉。
賀軒轅高坐主位,牧裕瑤因有孕在身,并未出席。皇帝臉上帶著帝王應有的雍容笑意,頻頻舉杯,與使者們談笑風生,仿佛昨夜之事從未發(fā)生。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賀軒轅放下酒杯,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幾位蠻族使者,臉上依舊帶著笑意,聲音卻在不經意間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
“諸位使者遠道而來,獻上厚禮與美人,朕心甚慰。我大順乃禮儀之邦,向來以仁德待四方。對于真心歸附者,朕從不吝嗇封賞與庇護。”他頓了頓,話鋒微轉,語氣依舊平和,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然,朕也深知,草原廣闊,人心各異。歸附之誠意,不在言語,而在行動;不在表面之貢奉,而在內心之臣服。”
他端起一杯酒,緩緩起身,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每一位使者:“朕待爾等部族女子,亦如待朕之子民。賜予宮室安身,教導技藝謀生,只望她們能習我天朝禮法,明辨是非,知曉何為‘本分’!他日天下太平,歸鄉(xiāng)之時,亦能成為溝通兩族之橋梁,而非……滋生事端之禍水!”
最后“禍水”二字,賀軒轅的聲音陡然加重,如同重錘敲在鼓面上!雖然臉上還帶著笑,但那雙深邃眼眸中迸發(fā)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帝王威壓和冰冷警告,瞬間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幾位蠻族使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尤其是其中一位代表阿古拉部族的使者,臉色更是微微一變,握著酒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皇帝這番話……意有所指!他知道了什么?阿古拉……難道暴露了?那句“知曉何為‘本分’”、“滋生事端之禍水”,簡直是赤裸裸的警告!
賀軒轅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笑容不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來!諸位使者,共飲此杯!愿我大順與爾等部族,永息干戈,共享太平!若有人不識時務,妄動干戈……朕的鐵騎,也當恪守‘本分’,以雷霆之勢,護我疆土安寧!”他將“本分”二字,再次咬得極重。
“陛……陛下圣明!臣等……謹遵陛下教誨!”幾位使者慌忙起身,端起酒杯的手都有些顫抖,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他們聽懂了!皇帝不僅知道了他們安插眼線,更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警告他們:安分守己,則相安無事;若敢妄動,大順的鐵騎必將踏平草原!
朝宴在一種表面熱烈、實則暗流洶涌的氣氛中繼續(xù)。蠻族使者們再不復之前的輕松,一個個如同驚弓之鳥。而牧梁齊的那位心腹將領,看著這一幕,眼神也變得更加幽深復雜。
賀軒轅坐回龍椅,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就看這些蠻族,還有他們背后可能牽扯的人,如何選擇了。
鳳儀宮內,牧裕瑤聽完心腹對朝宴情形的稟報,輕輕撫摸著腹部,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蛇,已經被驚動了。
下一步,就是靜待它出洞,或者……引它入彀了。被嚴密控制的阿古拉,就是最好的誘餌。而江楓,早已在靜苑內外,布下了天羅地網。深宮的棋局,又落下了關鍵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