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弟子，楊開山也稍稍有些驚異，

“嗯，不錯，今后可以關注關注這小子。”

不遠處的連廊下，

一道穿著粗布長袍，手捧新采草藥的身影剛好路過，眼角余光掃過校場比斗的一幕，腳步稍稍停頓。

而在看到陳南鶴那熟稔威猛的金刀拳后，一抹異色出現在其眼眸里。

有欣賞，亦有一絲莫名的復雜。

這次弟子間的比斗無所謂輸贏，只是為了讓教習知曉這些日子眾人進步的情況。

所在，在摸清了兩人的水平后，楊開山便出聲讓他們停了下來。

“好了，你們可以下去了。”

“都很不錯，但還需要繼續練習！”

“是，教習。”

......

太陽下山時，今日的訓練結束，

陳南鶴照常去往藥廬，找呂先生學習醫術。

日影西移，透過藥廬糊著明紙的窗欞，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暖金色光帶。

空氣中彌散著各類草藥的氣味。

陳南鶴在藥廬角落一張矮幾前正襟危坐，面前攤著那本已經翻得有些起毛邊的《百草圖鑒啟蒙》，

旁邊是幾樣今天呂仲和考校他后又重點講解的干藥材樣本：黃芪、當歸、桂枝......

“桂枝二錢，白芍一分半，干姜一錢半，炙甘草......”

陳南鶴口中無聲默念，

他按照先生的囑咐，正在練習稱量配比一個最簡單的溫補氣血的方子，

手指小心翼翼地撥動著銅制小秤桿上的準星，力求分毫不差。

呂仲和坐在一旁書案后，花白須眉微垂，正審閱另一本泛黃的古籍，偶爾抬眼掃過陳南鶴的動作，目光閃過滿意的神色。

“記住，”

呂仲和放下書卷，聲音在安靜的廬室內格外清晰，

“白芍藥性雖緩和，然其酸收斂陰，分量過輕則效力不足，過重則滯氣礙脾，這一分半需得分毫不差。”

他所說的，也是今日要教給陳南鶴的重點。

陳南鶴鄭重點頭：“是，先生，弟子謹記。”

然而，

就在他專心稱藥時，

藥廬那扇虛掩的門突然被“哐”地一聲推開！

“呂先生！不好了！”

一個滿頭大汗的仆人沖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走了調，

“館主......館主他老人家舊疾復發了！

這回喘得透不過氣，眼看又要咳血！

大公子讓您，讓您立刻前去診治！”

呂仲和聞言霍然起身，那張清癯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凝重。

他認得這是館主白天盛身邊的親隨，若非事態兇險，絕不會如此失態！

“走！”

他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向門口，行至一半猛然想起陳南鶴還在，急促地回身叮囑，

“南鶴，你繼續在此練習。

就按老夫方才所授溫元湯的簡化方子，各味藥材包括白芍，皆按分量仔細抓好，加水三碗，文火慢煎一刻鐘！

權當習練，老夫診治完畢便回！”

“弟子知曉。”

陳南鶴連忙肅容應道.

呂仲和再無多言，袍袖一甩，大步流星地跟著那急如星火的仆人消失在門外。

藥廬內瞬間只剩下陳南鶴一人，

望著安靜的藥廬，他定了定神，目光回到方子上。

“白芍需要一分半，我記得是放在那里了吧。”

他記得存放白芍的錫罐在藥柜頂層，挨著一排裝著貴重細料的青瓷小罐旁邊。

他踮起腳尖，伸手在高柜格子上摸索。

就在他探手去夠時，指尖不知怎地蹭到了錫罐旁邊一個擱在柜子邊緣的硬物。

那東西被藏在罐子陰影里，極其不起眼。

“啪嗒！”

一聲輕響！

一個四四方方、約莫巴掌大小、黑漆漆的舊木盒被陳南鶴的衣袖猛地帶了下來，直接摔在地上！

盒蓋彈開，里面的東西撒了出來。

“糟了！”

陳南鶴的心狠狠一跳，

驚慌之下，他立刻蹲下身去收拾。

散在地上的是一些陳年未開封的藥材小樣、幾枚早已磨損的舊銅錢、一卷空白的藥簽紙、還有一些無法辨別的小物件。

他手忙腳亂地把它們往盒子里塞，弄亂先生的物品可不是小事。

但就在這時，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個和這些碎物一同掉落出來的物件，

那是一塊沉甸甸、巴掌大小的銀色令牌！

樣式古樸簡潔，沒有任何繁復的花紋，只有一道模糊的雨滴痕跡，但在光線下流轉著內斂的光澤，

令牌居中位置，清晰地鏨刻著三個陽文篆字：

【壹拾叁】

字體古樸遒勁，透著一股子肅殺氣息，

“一十三？”

陳南鶴心中掠過一絲本能的驚訝和疑惑，

這令牌感覺和呂先生的身份有些不符啊，一名醫者為什么會有這種帶編號的令牌呢？

他又忽然想起王虎娃之前說過的：

“據說呂先生以前是京城里的御醫，后來不知怎地犯了事兒被貶到咱們這兒。”

不過，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擅動先生私物已是冒犯，豈能再有窺探之心？

陳南鶴深吸一口氣，趕緊也將這枚令牌塞進盒子里，然后啪地一聲合攏盒蓋，放回了原處。

接著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練習起稱藥。

......

是夜，

陳南鶴踩著宵禁的點趕回了家，

自從他們一家從青石村搬進城后，他基本上就不會在武館住宿，而是回家來過夜。

推開門扉，月光如洗，靜靜流淌在天井里。

只見父親陳時正盤坐其中，周身沐浴著月華，仿佛披上了一層素凈的紗衣。

陳南鶴一眼看出爹爹正在運轉修煉《春木訣》。

而陳時那邊，在聽到門口的動靜后，他也結束了運功，

輕輕呼出一口氣，

將努力吸納的一小縷草木之炁存入丹田。

“嗯，離《春木訣》第一層又近一步！”

陳時嘴角浮起一絲滿足的淺笑。

這仙家法門的神妙，著實令人驚嘆。

按《春木訣》所言，丹田須容納滿五組四季草木之炁，方算真正登堂入室，踏入第一層的境界。

算下來，他修煉已有近三個月，成果雖微——冬炁只凝聚了三分之一組，夏炁更是僅得五分之一，

但即便如此，身體的變化已清晰可辨！

年輕！活力！

只可惜全家目前只有他一人堪堪入門，孫婉和陳南鶴都還尚在感知階段。

也不知道今后小南星會是何表現。

心念電轉，陳時含笑看向回家的長子。

“鶴兒回來了。”

“嗯。”

陳南鶴點頭應著，

可就在這時，他耳尖微動，忽然聽到屋內傳出一聲小兒的啼哭聲，

他瞬間便意識到了什么，笑意頃刻渲染了他的臉龐，驚喜地脫口而出：

“爹，娘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