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星穹為祭,父歸人間
圣域的夜,從未如此深沉。天秤宮的廢墟在清冷星光下沉默,斷裂的石柱如同折斷的巨獸肋骨,穹頂破碎的豁口如同天穹的傷口,流淌下冰冷的月華。空氣中彌漫著石粉的苦澀、熔巖冷卻的硫磺氣息,以及一種沉淀到骨髓里的、名為犧牲的永恒悲愴。
巨大的石質基座前,那尊單膝跪地、雙手交叉于胸前的石像,是這片廢墟唯一完整的中心。冰冷的石質凝固了童虎最后的姿態——眉宇間是山岳般的決然,微闔的眼瞼下仿佛沉淀著整個宇宙的重量,緊抿的唇角線條剛硬,卻奇異地透出一種歸于永恒的平靜。他墨綠色的長發化作石質的紋路,深色的布衣凝固成巖石的褶皺。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小宇宙的波動。只有一種無聲的、仿佛自亙古洪荒便已存在的守護意志,如同無形的力場,沉甸甸地籠罩著整座宮殿,也沉沉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上。
薩莎靜靜地站在石像幾步之外。紫色的短發在夜風中微微拂動,深紫色的眼眸如同最幽深的寒潭,倒映著冰冷的石像與清冷的星光。額間那枚象征著戰爭與智慧的金色神紋,如同內斂的恒星核心,散發著穩定而威嚴的光暈。童虎的犧牲,如同一把最鋒利的刻刀,將“責任”二字,連同那份沉重的痛楚,深深銘刻在她剛剛覺醒的神魂之上。她不再是懵懂的女童,她是雅典娜,是圣域之主,是這場殘酷圣戰無可爭議的統帥。這份認知,伴隨著巨大的悲傷與無法推卸的重量,讓她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如同風暴中永不彎曲的標槍。
瑪莎嬤嬤被安置在偏殿角落一張臨時清理出的石床上,氣息微弱,但已無性命之憂。她渾濁的眼睛半睜著,目光越過斷裂的石柱,落在那尊石像和守護在旁的身影上,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
而在石像冰冷基座的陰影里,童影蜷縮著,小小的身體被一件厚實的絨毯包裹著。她依舊處于深度的昏迷之中,小臉蒼白如紙,唯有額角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純凈得如同晨曦初露的金色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頑強地閃爍著。每一次微弱的閃爍,都仿佛在與石像深處那同樣沉寂的意志星火,進行著跨越生死石壁的、無聲的共鳴。
薩莎的目光從石像移開,落在昏迷的童影身上,又緩緩抬起,穿透天秤宮破碎的穹頂,望向圣域最深處的方向——女神殿后方,那株剛剛經歷褻瀆與凈化、此刻正綻放著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機的紫色圣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圣樹散發出的、如同生命母體般的浩瀚氣息,以及那氣息中蘊含的、對天秤宮這方犧牲之地傳來的血脈共鳴的……無聲呼喚。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圣域十二宮的震動早已平息,黃金圣斗士們驚詫的感知也已收回。但一種無形的、沉重的期待,如同繃緊的弓弦,彌漫在圣域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知道,那尊石像,那個昏迷的女孩,與那株圣樹之間,存在著某種關乎圣域命運的神秘聯系。他們在等待,等待著教皇賽奇的消息,等待著……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奇跡。
當第一縷微弱的晨曦試圖刺破圣域上空的陰霾時,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天秤宮的寂靜。
教皇賽奇的身影出現在破碎的宮門口。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最高權力的華麗長袍,但步履間帶著明顯的虛浮,臉色蒼白如金紙,仿佛大病初愈,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氣神。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深邃如古井,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他的身后,跟著白羊座的穆先生。穆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向溫和沉靜的小宇宙此刻也如同繃緊的琴弦,他的手中,捧著一個用最純凈的星光水晶雕琢而成的匣子,匣子表面流淌著無數玄奧的符文,散發出柔和而神圣的光暈。
賽奇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宮殿,掠過瑪莎嬤嬤,最終定格在那尊冰冷的石像和石像腳下昏迷的童影身上。他的眼神在童影額角那點微弱的金色光芒上停留了一瞬,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與……更加熾烈的決心。
“教皇冕下。”薩莎轉過身,深紫色的眼眸迎向賽奇的目光,稚嫩的聲音帶著屬于女神的平靜與威嚴,“圣樹如何?”
賽奇緩緩走到薩莎面前,微微躬身,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回稟雅典娜女神,圣樹之殤,幸賴女神神威與吾等血祭之力,污穢烙印已被徹底凈化。圣樹生機已然穩固,其本源之力,正前所未有地澎湃。”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那尊石像,眼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然,圣樹之靈,亦因女神覺醒與童影血脈之共鳴,傳遞出最強烈的意志——裁決之天平,不可永錮于石!守護之意志,不可永眠于寂!”
薩莎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看向穆手中那個星光流轉的水晶匣:“這便是……方法?”
“是,亦非全是。”賽奇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沉重,“圣樹凈化之時,其本源之力與女神神威交融,剝離出九滴最精粹的‘生命神露’。此露蘊含創生之偉力,乃逆轉生死、重塑本源之無上神物!”他指向穆手中的水晶匣,“此匣所盛,便是其一。”
他的目光再次轉向昏迷的童影,眼中充滿了深沉的痛惜:“然,欲喚醒石心,撼動永恒之禁錮,僅憑一滴神露之力,如同杯水車薪。需……引路者!需橋梁!需一把能穿透石壁、點燃星火的……鑰匙!”
“童影的血脈之力?”薩莎的聲音低沉下來。
“正是!”賽奇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決斷,“童影體內覺醒之守護意志,與童虎之石心深處沉寂的意志星火,同源而生,彼此共鳴!更因其血脈與圣域根基相連,與裁決天平本源呼應!唯有以她為引,以其血脈為橋,以其靈魂為鑰,溝通圣樹神露之力,方可嘗試……點燃那永恒石封之下的生命星火!”
“然!”賽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言喻的沉重,“此舉兇險萬分!以凡人之魂,引動神物之力,溝通永恒石心,無異于逆天改命!神露之力浩瀚狂暴,童影靈魂初愈,脆弱不堪,稍有不慎,便會被那力量瞬間沖垮,魂飛魄散!即便成功,其靈魂亦將承受難以想象的撕裂與重塑之痛!甚至……可能永遠無法醒來!”
沉重的字眼如同冰錐,刺入寂靜的空氣。薩莎深紫色的眼眸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目光落在童影蒼白的小臉上。喚醒父親……代價可能是童影的生命或靈魂?這份抉擇,如同最鋒利的刀刃,懸在心頭。
“沒有……其他方法?”薩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賽奇緩緩搖頭,蒼老的臉上充滿了苦澀與決絕:“女神冕下,圣樹意志,便是圣域意志。裁決天平若永錮,圣域之基終將失衡,此消彼長之下,冥界之威不可阻擋!童虎之犧牲,亦將失去意義!童影的血脈,是唯一的鑰匙!是圣樹意志指引下,唯一的……希望之光!”
唯一的希望之光……
以童影的性命與靈魂為賭注……
薩莎緩緩閉上了眼睛。巨大的神性意志在她小小的身體里奔涌、沖突。作為雅典娜,她必須考慮圣域存續,考慮裁決天平的力量對圣戰天平的決定性影響。作為薩莎,她如何能親手將剛剛尋回父親、又在父親犧牲中覺醒、剛剛才以弱小之軀守護了她的伙伴……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時間仿佛凝固。天秤宮廢墟之上,只有清冷的晨風嗚咽。
良久,薩莎緩緩睜開雙眼。深紫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掙扎與痛苦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星穹般浩瀚的平靜與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準備儀式。”她的聲音響起,稚嫩,卻帶著神祇的威嚴,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天秤宮中,“以吾,雅典娜之名。圣樹神露為源,裁決星圖為引,血脈意志為橋。喚醒……吾之圣斗士!”
教皇賽奇眼中爆發出狂熱的、混合著解脫與悲壯的光芒,深深躬身:“謹遵神諭!”
白羊座穆先生神色凝重至極,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星光水晶匣,走到石像與童影之間的空地上。賽奇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身體的虛弱,雙手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結印!一道道蘊含著古老智慧與守護意志的復雜符文,如同金色的流螢,從他指尖流淌而出,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構成一個龐大而玄奧的法陣核心!法陣的中心,正對著石像的心臟位置,以及石像腳下昏迷的童影!
穆將水晶匣置于法陣中心的核心節點之上。匣蓋無聲開啟。一滴如同液態星辰般璀璨、散發出無盡生命氣息與神圣威壓的“生命神露”,靜靜地懸浮在匣中!僅僅是其散發出的氣息,就讓周圍狼藉的碎石縫隙中,頑強地鉆出了點點充滿生機的嫩綠!
“星穹引路!”賽奇一聲低喝,指向天秤宮破碎的穹頂!
薩莎緩緩抬起小手,深紫色的眼眸望向穹頂之外浩瀚的星空。額間神紋光芒大放!一股純凈浩瀚的神性意志沖天而起!
嗡——!!!
天秤宮穹頂之上,那幅象征著圣域力量核心、由水晶折射形成的浩瀚星圖,再次被強行點亮!億萬星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星光如瀑,穿透破碎的穹頂,精準地傾瀉而下,注入賽奇構建的法陣之中!星圖的核心——天秤座星辰的光芒最為熾烈,如同一道金色的光柱,筆直地籠罩在石像的頭頂!
整個法陣瞬間被激活!無數金色的符文與流淌的星光交織、融合,構成一個龐大、神圣、散發著逆轉生死氣息的立體結界!結界內部,星光流淌,符文旋轉,生命神露的氣息與裁決星圖的力量在其中激蕩、共鳴!
“血脈為橋!”賽奇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指向昏迷的童影!
薩莎的目光落在童影身上,眼中充滿了深沉的痛楚與決絕。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縈繞著一點最精純的神性金光,輕輕點向童影的眉心!
“以吾之名,引汝之血,燃汝之魂,通汝之父!契!”
隨著薩莎神諭般的宣告,那點金光瞬間沒入童影的眉心!
“呃——!!!”
昏迷中的童影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小小的身體如同遭受最殘酷的電刑般猛地弓起!額角那道月牙形的金色圣痕驟然爆發出刺破虛空的熾烈光芒!一股溫暖、厚重、帶著守護與裁決意志的金色洪流,如同被徹底點燃的火山,從她血脈深處、從圣痕之中,轟然爆發出來!
這股金色的血脈洪流,在薩莎神性之力的引導下,如同最忠誠的信使,瞬間沖破了童影身體的束縛,化作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金色光流,悍然沖入了賽奇構建的、星光與符文交織的龐大法陣之中!
轟——!!!
整個法陣瞬間沸騰!金色的血脈洪流如同最堅韌的橋梁,一頭連接著童影爆發的圣痕,一頭……悍然撞向了那尊冰冷的石像心臟位置!
就在血脈洪流觸及石像心臟的剎那!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強烈的意志波動,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蘇醒,悍然從石像深處爆發出來!石像表面那冰冷的石質,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心臟接觸點開始,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金色漣漪!那永恒凝固的守護意志,仿佛被這同源血脈的洪流所引動,開始劇烈地波動、掙扎!石像內部,那點沉寂的意志星火,如同被注入了燃料,驟然亮起!散發出渴望重燃的光芒!
“神露為引!重塑本源!逆轉生死!開——!!!”賽奇發出了生命最后的、如同杜鵑啼血般的咆哮!他燃燒起殘存的所有生命力,雙手猛地按向法陣核心那懸浮的生命神露!
穆先生也同時將自身強大的念力小宇宙毫無保留地注入法陣!
嗡——!!!
那滴懸浮的生命神露,在賽奇燃燒生命與穆念力的雙重催動下,在法陣星光的包裹下,驟然爆發出如同超新星誕生般的極致光芒!浩瀚的生命創生之力混合著神圣的凈化意志,化作一道純凈到無法形容的碧綠色光柱,順著童影血脈之力構筑的金色橋梁,如同開天辟地的神罰之矛,悍然轟入了石像的心臟位置!目標直指那點被引燃的意志星火!
轟隆隆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在石像內部爆發!整個天秤宮再次劇烈震顫!這一次,不再是毀滅的震蕩,而是……新生的轟鳴!
石像心臟位置,那被碧綠神露光柱轟擊的點,猛地亮起一點純粹到極致的、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光點!那光點迅速擴大、蔓延!所過之處,冰冷的石質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顯露出底下……溫熱的、跳動的、流淌著金色血液的……血肉之軀!
石化的禁錮,在生命神露的創生偉力與同源血脈的呼喚下,被悍然撕裂!逆轉生死的奇跡,在星穹的見證下,悍然上演!
“呃啊啊啊——!!!”
與此同時,作為橋梁的童影,發出了足以撕裂靈魂的慘烈尖叫!她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瘋狂撕扯!金色的血脈洪流被神露之力與石心意志的雙重力量瘋狂抽取、沖擊!那碧綠的光柱貫穿她的血脈橋梁,帶來的不僅是父親復蘇的希望,更是對她脆弱靈魂最殘酷的碾壓與撕裂!她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痛苦海洋中沉浮、破碎!圣痕的光芒瘋狂閃爍,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小小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七竅之中,竟緩緩滲出了觸目驚心的金色血絲!
“影!”薩莎的心瞬間揪緊!她毫不猶豫地將自身浩瀚的神力源源不斷地注入童影體內,試圖穩固她那瀕臨破碎的靈魂!神性的光輝如同最溫暖的潮汐,包裹著童影顫抖的身體!
“堅持住!影兒!為了爸爸!”瑪莎嬤嬤在角落的石床上發出嘶啞的吶喊,老淚縱橫!
石像心臟處的金光蔓延得越來越快!胸膛、肩膀、手臂……冰冷的石質迅速褪去,顯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和虬結的肌肉!那凝固的守護姿態開始微微顫抖!微闔的石質眼皮之下,眼珠似乎在劇烈地轉動!
然而,就在石像頭顱的石質即將被金光完全覆蓋、只差最后一絲的剎那!
異變陡生!
那滴懸浮的生命神露,在釋放了幾乎所有的創生之力后,光芒驟然黯淡!碧綠的光柱后繼乏力,瞬間變得纖細、搖曳!而石像頭顱處最后也是最頑固的石化禁錮,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量!一股源自裁決天平本源的、冰冷死寂的永恒法則之力,如同最堅固的宇宙晶壁,死死地抗拒著生機的侵入!
金光蔓延的速度驟然停滯!石像的頭顱,依舊有近三分之一覆蓋在冰冷的石質之下!那剛剛顯露出溫熱血色的臉龐,一半是沉睡的生機,一半是永恒的死亡!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在生與死的邊緣瘋狂掙扎,卻無法徹底掙脫那最后的枷鎖!
“神露之力……耗盡了?!”穆先生臉色劇變!賽奇更是面如死灰,眼中充滿了絕望!他燃燒的生命之火已近熄滅,無力再續!
儀式……功虧一簣?!
“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承受著巨大痛苦的童影,仿佛感應到了父親最后掙扎的絕望!她那被撕裂的靈魂深處,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守護意志與血脈共鳴的吶喊!額角的金色圣痕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刺目光芒!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純的血脈之力,如同壓榨生命本源般,不顧一切地從她小小的身體里狂涌而出!注入那即將斷裂的血脈橋梁!
“爸爸——!!回來——!!!”
這聲充滿血淚的吶喊,如同最強烈的催化劑,瞬間點燃了薩莎眼中所有的神性怒火與決斷!
“以吾之名!雅典娜!此地!此刻!法則——改寫!”
薩莎稚嫩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帶著不容置疑的神祇權柄,悍然響起!她小小的身體懸浮而起,深紫色的眼眸徹底化為燃燒的金色神焰!額間神紋爆發出足以照亮整個圣域的光芒!她不再僅僅是引導者,而是……規則的制定者!
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那尊掙扎在生死邊緣的石像!一股超越生命神露、蘊含著戰爭與智慧本源、代表著世界至高法則的浩瀚神力,如同開閘的星河洪流,從她掌心轟然爆發!這股神力并未直接沖擊石像,而是精準無比地注入了童影那不顧一切燃燒血脈構筑的橋梁之中!
轟——!!!
碧綠的生命神露光柱瞬間被這金色的神性洪流所取代、增幅!化作一道更加粗壯、更加凝練、蘊含著至高法則意志的裁決之矛!帶著粉碎一切禁錮、逆轉一切法則的絕對意志,狠狠地、狠狠地轟擊在石像頭顱最后那層頑固的石化法則壁壘之上!
咔嚓——!!!
一聲仿佛整個宇宙法則被強行撕裂的、令人靈魂顫栗的脆響,響徹天地!
那層冰冷的、象征著永恒禁錮的石化壁壘,在雅典娜至高神權與童影燃燒血脈的雙重裁決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破碎!化為漫天飛散的法則碎片,瞬間消融于無形!
碧綠與金色交織的創生洪流,再無阻礙,瞬間淹沒了童虎的整個頭顱!
石質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顯露出完整的、棱角分明、帶著剛毅線條的古銅色臉龐!濃密的墨綠色眉毛,挺直的鼻梁,緊抿的、帶著一絲堅毅弧度的嘴唇……以及那雙……緊閉了太久太久的眼睛!
嗡——!!!
整個天秤宮,不,是整個圣域!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陷入了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風停了。
星光凝固。
時間……仿佛靜止。
唯有那碧綠與金色交織的創生洪流,如同溫順的溪流,溫柔地流淌在童虎剛剛復蘇的、溫熱的身體上,滋養著每一寸血肉,修復著石化的傷痕。
撲通……撲通……撲通……
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心跳聲,如同沉睡巨獸蘇醒的鼓點,開始從那寬闊的胸膛中……緩緩響起!越來越有力!越來越沉穩!
覆蓋全身的金色光芒緩緩內斂。那懸浮的生命神露徹底耗盡,水晶匣無聲碎裂。賽奇構建的法陣光芒黯淡,符文隱沒。穆先生收回了念力,臉色蒼白。賽奇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晃,被穆及時扶住,氣息微弱,但蒼老的臉上卻露出了解脫與狂喜交織的淚水。
薩莎緩緩落地,周身神光收斂,深紫色的眼眸緊緊盯著那具開始起伏的胸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童影那不顧一切爆發的血脈之力瞬間枯竭,圣痕的光芒黯淡到幾乎熄滅。她小小的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后倒去,被薩莎眼疾手快地接住,抱在懷中。她的小臉慘白如雪,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嘴角殘留著金色的血痕,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如同死亡般的沉睡。她的身體冰冷,唯有額角那道圣痕,依舊殘留著一點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溫暖金光,證明著她頑強的生機。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那具胸膛開始起伏的身影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千年般漫長。
終于……
那濃密的、如同墨玉般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
然后……
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初時,如同蒙塵的古鏡,充滿了無盡的迷茫與空洞,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靈魂,剛剛被強行拉回陌生的軀殼。瞳孔深處,倒映著破碎的穹頂,流淌的星光,還有……一張布滿淚痕、充滿狂喜與巨大悲傷的蒼老臉龐(賽奇)。
迷茫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緊接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如同宇宙初開般的混沌與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了他的腦海!無數破碎的畫面、聲音、情感洪流般沖擊著他的意識——廬山的暴雨!深藍的碎布!女兒的尖叫!冥界的死氣!黃金武器的嗡鳴!裁決天平的咆哮!冰冷的石封!永恒的黑暗!還有……最后時刻,那穿透石壁、將他從永恒寂滅中強行拉回的……血脈的呼喚!那聲撕心裂肺的“爸爸”!
“呃……啊——!!!”
一聲低沉、沙啞、仿佛來自九幽深淵、蘊含著無邊痛楚與混亂的嘶吼,從童虎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剛剛復蘇的身體猛地一顫,雙手本能地抱住了劇痛欲裂的頭顱!高大的身軀蜷縮起來,如同受傷的野獸!
“童虎!”“老師!”賽奇和穆同時驚呼,想要上前,卻被薩莎一個眼神制止。
薩莎抱著昏迷的童影,靜靜地站在原地,深紫色的眼眸如同最沉靜的湖泊,凝視著那陷入巨大混亂與痛苦的身影。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神性的光輝,無聲地籠罩著這片空間,帶來一種奇異的、撫平混亂的寧靜。
童虎的嘶吼聲漸漸低沉下去,變成了痛苦的喘息。他抱著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那混沌的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混亂的記憶碎片開始被一股強大而堅韌的意志力強行梳理、拼湊。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那雙剛剛睜開的眼睛,此刻已不再是空洞的迷茫。里面布滿了血絲,如同干涸的血河,沉淀著無盡的疲憊,深藏著被永恒黑暗浸染的冰冷,以及一種歷經萬古滄桑、看透生死的……漠然。仿佛他剛剛從地獄的最深處爬回,靈魂的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那冰冷的石封之中。
他的目光,如同最遲鈍的探照燈,緩緩掃過四周。
破碎的穹頂,斷裂的石柱,狼藉的地面……這是……天秤宮?他的宮殿?為何如此破敗?
賽奇教皇……蒼老了許多,氣息微弱……穆先生……神色凝重……
還有……那個抱著一個昏迷小女孩的……紫發女童?她的氣息……為何如此浩瀚、古老、神圣?如同……雅典娜神像?
當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紫發女童懷中昏迷的小小身影上時——
轟——!!!
如同宇宙大爆炸在靈魂深處發生!所有的混亂、痛苦、冰冷、漠然……都在這一刻被一股更加強烈、更加原始、更加撕心裂肺的情感洪流瞬間沖垮!
那是……影兒?!
他失散了七年、在絕望中尋回、又在眼前被冥界烙印折磨、最終在石封前爆發出守護意志的女兒?!她怎么了?!為何如此蒼白?為何昏迷不醒?她額角那點微弱的金光是什么?!
“影……影兒?!”一個破碎的、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顫抖和恐懼的名字,艱難地從童虎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想沖過去,但剛剛復蘇的身體虛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兒,雙腿一軟,竟直接單膝跪倒在地!他用雙手死死撐住冰冷的地面,才沒有徹底倒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薩莎懷中的童影,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失而復得的狂喜、失而復得的巨大恐懼、以及一種……幾乎要將他自己焚毀的、深沉到無法言喻的痛楚與自責!
薩莎抱著童影,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童虎面前。她深紫色的眼眸平靜地迎向童虎那雙充滿了血絲、混亂與巨大情感沖擊的眼睛。
“她……”薩莎的聲音稚嫩,卻帶著神祇的平靜與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童虎混亂的意識,“為了喚醒你,燃燒了血脈,撕裂了靈魂。她……守護了你。”
為了……喚醒我?
燃燒血脈?撕裂靈魂?
守護……我?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童虎的心上!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童影蒼白的小臉,又猛地看向薩莎,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痛苦的嗬嗬聲!他想問為什么!他想怒吼!他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巨大的情感沖擊幾乎要再次撕裂他剛剛復蘇的理智!
“影兒需要時間。”薩莎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混亂與痛苦,聲音依舊平靜,“她的靈魂需要休養。而你……”
薩莎的目光落在童虎依舊虛弱顫抖的身體上,又緩緩抬起,仿佛穿透了天秤宮的廢墟,望向了圣域之外那片被冥界陰云籠罩的天空。
“圣戰,才剛剛開始。”
“裁決天平的力量,需要你去重新執掌。”
“影兒守護的……需要你去守護回來。”
“而喚醒你的代價……”薩莎的目光再次落回童虎臉上,深紫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深邃,“需要你……用未來去償還。”
冰冷的話語,如同最殘酷的現實之錘,狠狠砸碎了童虎心中最后一絲混亂的泡沫。
圣戰……
裁決天平……
守護……
代價……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被強行串聯!冰冷的石封!永恒的黑暗!女兒撕心裂肺的呼喚!血脈燃燒的橋梁!神露與神力的轟擊!以及……此刻身體的虛弱與靈魂深處那揮之不去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與漠然……
他明白了。
他以石封為代價,守護了圣域,守護了女兒與女神。
而女兒……以燃燒生命與靈魂為代價,將他從永恒的石封中……強行拽了回來!
這是一場跨越生死的交換!一場以生命守護生命的……殘酷輪回!
巨大的悲傷、無邊的自責、滔天的憤怒……混合著失而復得的狂喜與后怕,如同熔巖般在童虎胸腔里奔涌、咆哮!他死死地咬著牙,牙齦甚至滲出了鮮血,才勉強抑制住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嘶吼!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薩莎懷中昏迷的女兒,那蒼白的小臉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切割著他千瘡百孔的心臟!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一只依舊有些僵硬、微微顫抖的手。那手上還殘留著石化的冰冷觸感。他伸向童影,動作緩慢而笨拙,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一個易碎的夢。
指尖,帶著復蘇的體溫和無法抑制的顫抖,終于……輕輕地、輕輕地觸碰到了童影冰冷汗濕的額角,觸碰到了那道月牙形的、散發著微弱金光的圣痕。
就在指尖觸及圣痕的剎那——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溫暖共鳴,如同最輕柔的電流,瞬間從圣痕流淌而出,順著童虎的指尖,流入了他的身體,流入了他那被冰冷與漠然侵蝕的靈魂深處!
那溫暖,如同黑暗深淵中的第一縷微光,瞬間驅散了一絲靈魂深處的陰寒!
那共鳴,如同失散星辰的彼此呼應,瞬間喚醒了他心中那幾乎被遺忘的、屬于“父親”的柔軟角落!
童虎布滿血絲的瞳孔猛地一縮!巨大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撐在地上的另一只手猛地攥緊,堅硬的石質地面被他硬生生捏出了裂痕!
一滴滾燙的、混合著血絲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布滿血絲的眼角……緩緩滑落。
滴答。
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寂靜的天秤宮廢墟中,只有這滴淚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聞。
石像已歸。
父女重逢。
然,歸途之上,傷痕累累,前路未卜。
圣戰的號角,在靈魂的廢墟與復蘇的淚水中,已無聲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