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街道上的碎玻璃和彈殼。我蹲在“老陳軍品“的屋檐下，右臂的暗物質不受控制地蠕動著。這家店很不對勁——整條街的電力系統早就癱瘓了，可店里的日光燈管還在嗡嗡作響，慘白的光線透過積灰的櫥窗，在積水里投下光紋。

“我覺得你已經不需要武器了。“

聲音從背后傳來時，我的鬼手已經抵在了對方喉結上。這是個穿焦黑作戰服的女人，不對，應該是女鬼，身高接近一米八五，右半邊臉完全被燒毀了，裸露的肌肉組織像融化的蠟一樣黏連在一起。她左眼兩個瞳孔像疊在一起的硬幣，正在不協調地轉動。縱使我已經適應了鬼這個身份，可還是被她作戰服上殘留的焦糊人肉味熏得皺眉。

“打拳的？“她咧開嘴，燒傷的嘴角撕裂開來，露出鯊魚般的尖牙。燒傷的右手拍了拍我鬼化的右臂，我注意到她少了一截小指，“變異程度超標了。“

我瞇起眼睛。她后腦勺的頭發稀疏處，隱約可見一個六芒星標記正在滲血。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那串用人類小指骨穿成的項鏈，二十一根指骨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碰撞，最中間的是一根焦黑的手指，正在滴滴答答流淌著黑血——這個瘋子把自己的斷指做成了項鏈墜子。

自動門在我們面前無聲滑開。貨架上的軍品都覆蓋著一層肉膜般的物質，刺刀刃上長出了細密的牙齒。柜臺后面的老板胸腔大開，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我隨手抄起一把槍斧扔給她。這種斧子據說是專門獵殺棕熊的，斧子柄是霰彈槍的槍管，通體漆黑。而自己則挑了一個指虎，我的右手已經異變成鬼爪，指虎的鋼環卡在暗物質里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我代號實像。“她與我坐在店門口，帶血的軍靴碾著地上的玻璃碴，“沒有名字。“我驚異的抬起頭：“我是你的反面，代號虛像。“實像也偏過頭打量了我一番，隨后搖了搖頭：“就外形而言，咱倆不是一個媽。“我無語的錘了她一拳。

“你進化獸人失敗了？“我嘶啞地問，右臂的暗物質因為聞到血腥味而興奮地翻涌。：“我被注射了豹子血，幸好變異前就死了。”

她燒焦的右耳動了動，上面兩個鐵環相互碰撞。“不，“染血的手指劃過左耳的三道縫合線，“我是被自己人燒死的，現在是鬼。“

突然響起的爆炸聲震碎了櫥窗玻璃。我們同時撲向地面時，一發炮彈在街對面炸開，沖擊波掀翻了整排垃圾桶。透過硝煙，我看到三個穿防化服的人形生物正從下水道爬出來——為首的那個面罩已經破損，露出長滿疣狀物的豬鼻，防化服下傳出野獸般的喘息聲。

“代號實像，立即歸隊。“獸人面罩里灌滿了渾濁的液體，聲音模糊不清。

實像的槍斧脫手飛出，精準地插進說話者的面罩。黃綠色的膿液噴濺而出的瞬間，我的鬼手已經擰斷了另一個的脖子。最后一只獸人突然發出嚎叫，防化服爆裂開來，露出發達的肌肉和尖銳的爪子——它的脊椎不正常地隆起，像鬣狗般弓著背，血紅的眼睛咕嚕嚕轉動。

“蹲下。“

在我蹲下的后一秒，長著倒刺的霰彈擦過我的發梢穿過了獸人的胸膛。暗物質從我右臂暴涌而出，像活物般纏住獸人頭部。隨著令人牙酸的擠壓聲，那顆長滿復眼的頭顱像熟透的西瓜般爆裂。黑血濺到實像臉上時，她左眼的重瞳突然詭異地同步轉動。

“你的眼睛...“我伸手想擦掉那些血漬，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能看到死亡。“她嗬嗬笑著說，從戰術腰包里掏出一管熒光綠的液體，“每個人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染血的手指突然點在我太陽穴，“比如你腦子里那個...越來越大的光點。“

我看著她把液體注射進頸動脈，潰爛的皮膚立刻開始蠕動。“XESS-Ω，“她燒焦的聲帶嘶嘶作響，“對我來說相當于嗎啡。“

遠處的天空泛起病態的暗紅色，像是有人在天幕后面點燃了煤爐。實像脖子上的指骨項鏈無風自動。

我撿起獸人掉落的軍刀，刀柄上那串奇怪的編碼在火光中泛著血光：“要找個地方躲躲嗎？最后那個狼人召喚同伴了。“

“叫我實像。“她咧開燒融的嘴角，露出鋸齒狀的牙齒，“虛像。“我舔了舔裂至耳根的嘴角，尖牙在月光下閃著寒光。下水道里傳來窸窸窣窣的爬行聲，我們同時轉向聲源——是獸人飼養的尸鼠，這些畜生會循著傷口味道召喚同伴。

實像拽著我沖進巷子深處。她的作戰服在奔跑中散開，露出后背大片的燒傷。我們翻過倒塌的圍墻，鉆進一間半塌的便利店。貨架上的罐頭早已被洗劫一空，但冷藏柜里居然還有幾瓶結冰的礦泉水。

“三天前，“她撬開冰層往臉上澆水，“我帶隊鎮壓貧民窟暴動。“冰水混著血水流進她的領口，“他們抓了我的隊長，我主動替換人質。他們用鐵絲捆住我的手腕，用燒紅的鐵鉗燙穿我的右耳。“

我鬼手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墻上留下五道抓痕。便利店外的尸鼠群正在聚集，但奇怪的是它們只敢在十米外打轉，仿佛這里有什么令它們恐懼的東西。

“后來呢？“我把玩著合金指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重瞳。

“后來我的隊長下令撤退。“她冷笑一聲，脖子上的指骨項鏈嘩啦作響，“他們把我捆在汽油桶上，點了火。“她燒焦的右手摸了摸后腦的六芒星，“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個光點。“

便利店的玻璃突然震顫起來，細碎的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我耳朵豎起，捕捉到遠處傳來的履帶碾壓聲——比預想的來得更快。

“清場部隊的裝甲車。“我壓低聲音，“他們怎么鎖定這里的？“

實像突然扯開作戰服領口，露出后頸嵌入的金屬裝置。紅色指示燈正隨著履帶聲同步閃爍。“生物追蹤器，“她咬牙用指甲摳進皮膚，“那群傻逼在我死前就埋進去了。“

我一把按住她鮮血淋漓的手：“別犯傻，強行取出會引爆。“便利店的卷簾門突然被重物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變形聲。尸鼠群尖叫著四散逃竄——它們畏懼的東西到了。

“有個辦法，我能暫時干擾信號，但只有十分鐘。“

實像的重瞳突然同步聚焦：“代價？“

“這條胳膊可能保不住。“我咧嘴露出尖牙，指了指變異的右手，“反正早就不是原裝的了。“

第一發貧鈾彈擊穿墻壁時，我的暗物質已經包裹住那個追蹤器。爆炸的轟鳴中，我聽見實像在吼著什么，但耳膜已經被沖擊波震得暫時失聰。她燒傷的臉在火光中扭曲，突然抓住我的衣領猛力一拽——

我們跌進便利店后方的下水道入口，頭頂的混凝土在身后轟然坍塌。惡臭的污水沒過膝蓋，但至少暫時甩掉了追兵。

“十分鐘。“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前，“足夠我們逃到地鐵隧道。“

實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重瞳在黑暗里泛著詭異的微光：“為什么幫我？“嗬嗬嗬的聲音在隧道里回蕩。

污水深處傳來窸窣的響動，某種比尸鼠更大的東西正在靠近。我甩了甩瀕臨崩潰的右臂，暗物質如垂死的蛇般耷拉著。

“因為我們是同類。”我笑著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而且那個光點，在我見到你后就不閃了。”實像眼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但我沒有捉住。

“該走了。”我豎起耳朵，辨別著霓虹燈滋滋聲的方向，拽著實像向著隧道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