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運電梯像一只生銹的鐵籠,在黑暗中嘎吱上升。京華宇緊貼著冰冷的金屬壁,能感覺到電梯每一次微小的震動。冰沈凌站在他對面,灰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是夜行動物的瞳孔。
“還有十層。“她低聲說,查看時空穩定手環上的讀數,“隱形效果還能維持十五分鐘。“
京華宇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青銅懷表。表蓋上的紋路似乎與他的指紋完美契合,仿佛專為他而設計。電梯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京華宇肌肉繃緊。
冰沈凌迅速查看控制面板:“不是檢查點,是自動停在了MR-17層...鏡像室。“
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純白色的走廊。墻壁、天花板、地板,全部是毫無瑕疵的白色,讓人產生一種失去空間感的眩暈。
“計劃有變。“冰沈凌皺眉,“我們應該直接去頂層實驗室。“
京華宇卻邁出了電梯:“守鐘人特意提到鏡像室。芯片上可能還有我們沒發現的線索。“
走廊盡頭是一扇沒有任何標記的門。京華宇將手掌貼在識別板上,出乎意料的是,門無聲滑開了——生物識別系統竟然認出了他。
門后是一個六邊形的房間,六面墻全部由某種鏡面材料構成。兩人踏入的瞬間,無數個“他們“在鏡中無限反射,延伸向視覺盡頭。
“量子反射鏡。“冰沈凌輕聲說,“理論上可以捕捉并儲存光量子信息數十年。“她走向最近的一面墻,“看,這些不是普通的鏡像...“
京華宇靠近觀察,震驚地發現鏡中的“自己“動作有微妙延遲,而且穿著不同的衣服——有些是實驗室白大褂,有些是西裝,甚至還有一個穿著病號服。
“這是...不同時間線上的我?“
冰沈凌沒有回答。她正盯著另一面墻,臉色煞白。京華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面墻反射的不是現在的冰沈凌,而是一個銀灰色頭發的少女,異色雙瞳正“直視“著他們。
“冰月...“冰沈凌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鏡面。
鏡中的冰月突然動了,嘴唇開合像是在說話,但沒有聲音傳出。她急切地指向房間中央,然后比劃出一系列復雜的手勢。
“她在說什么?“京華宇問。
冰沈凌的眼中涌出淚水:“是...是我們小時候發明的暗號。她說'主裝置是陷阱','找到真正的核心'...“
就在這時,最遠端的鏡面突然波動起來,像是水面的漣漪。一個穿白大褂的“京華宇“從鏡中走出一步,轉身展示自己的后頸——上面有一個清晰的條形碼:2053-11-15-JHY。
“實驗體標記...“京華宇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后頸,雖然沒有條形碼,卻感到一陣刺痛。
白大褂的“京華宇“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們都是實驗體。不同時間線上的樣本。他復制了太多次...“
話音未落,整個鏡像室突然警報大作。紅色的警示燈開始旋轉,墻上的鏡面一個接一個變暗。
“安全協議啟動了!“冰沈凌抓住京華宇的手臂,“我們得去頂層,現在!“
他們沖向電梯,身后的鏡面接連熄滅。最后一瞥中,京華宇看到冰月的影像做出一個“小心“的手勢,然后徹底消失。
電梯繼續上升,這次直達頂層。門開前,冰沈凌快速檢查了武器——一把從K先生那里得到的脈沖手槍,能量只剩37%。
“記住,“她低聲說,“無論看到什么,保持冷靜。量子實驗室會玩弄你的感知。“
電梯門滑開,露出新京塔核心實驗室的景象——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一個放大型的時空錨點裝置,足有三層樓高。裝置周圍環繞著十二個工作站,數十名穿白大褂的技術人員正在緊張操作。
更令人震驚的是球形實驗室的墻壁——它們由某種動態材料構成,正在實時顯示全球各地的景象:紐約時代廣場、東京銀座、倫敦眼...所有畫面中的人們都靜止不動,仿佛時間被凍結了。
“時空監控系統。“冰沈凌倒吸一口氣,“京云城在追蹤全球的時間流異常。“
兩人借助時空穩定手環的隱形效果,悄悄沿著邊緣移動。京華宇的目光被主裝置基座上的一個透明艙吸引——里面漂浮著一團人形的藍色能量體,輪廓依稀能辨認出是個女性。
“冰月...“冰沈凌的聲音哽咽了。她剛要沖過去,京華宇一把拉住她。
“等等,看那里。“
主控制臺前站著京云城,比科技展上看起來更加憔悴消瘦,眼睛卻亮得嚇人。他正在對一群高級技術人員下達指令:“...零點準時啟動最終協議。所有時間線將在那一刻同步。“
一個助手猶豫地問:“但是先生,量子穩定性只有91%,如果強行閉合時間環...“
“91%足夠了。“京云城冷冷打斷,“實驗體2053已經激活,冰月的量子態也處于峰值。這是三十年來最好的機會。“
京華宇和冰沈凌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必須分頭行動——冰沈凌去救冰月,京華宇則要接近主裝置。
借助隱形效果,冰沈凌悄悄向透明艙移動。京華宇則繞到主裝置另一側,尋找接入點。隨著距離縮短,他左手腕上的莫比烏斯環疤痕突然開始發熱。
當他距離主裝置不到五米時,異變陡生——時空穩定手環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隱形效果失效了。
“入侵者!“一個技術人員大喊。
京華宇毫不猶豫地沖向主裝置。安保人員立刻舉槍瞄準,但京云城抬手制止了他們。
“讓他接近。“京云城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期待,“讓我們看看實驗體2053能否完成他的使命。“
京華宇的手觸碰到主裝置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左手腕上的疤痕迸發出耀眼的藍光,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折疊,展現出駭人的景象——
實驗室的墻壁變成了半透明,顯示出數十個重疊的空間。在一個空間中,守鐘人被綁在椅子上接受拷問;在另一個空間里,冰沈凌被困在透明艙中;還有更多空間顯示著不同版本的京華宇:流浪漢、科學家、企業高管...
“時間褶皺。“京云城狂熱地觀察著這一切,“你的量子印記正在與主裝置共振,打開平行時間線的窗口!“
疼痛如潮水般席卷京華宇的全身。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成碎片,分散到各個時間線中。就在他即將崩潰的瞬間,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著我!只看著我!“冰沈凌的聲音穿透混亂。
她的灰眼睛成為混亂中唯一的錨點。京華宇發現冰沈凌的右手也泛著微弱的藍光——她剛剛接觸了冰月的能量體。兩人的量子頻率奇跡般地開始同步,時間褶皺逐漸穩定下來。
“不可思議...“京云城喃喃自語,“兩個量子糾纏態同時與主裝置共振...這比預期的還要完美!“
冰沈凌緊握著京華宇的手腕:“冰月告訴我...主裝置只是幌子。真正的控制核心在...“
她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鐘聲打斷。實驗室的中央大鐘開始報時——午夜將至。
“來不及了!“京華宇掏出青銅懷表,拇指按在表冠上,“守鐘人說要在第十二響時按下它!“
冰沈凌卻搖頭:“不,冰月說那會閉合時間環!我們必須...“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越來越響的鐘聲中。京華宇看著懷表,又看向被困在透明艙中的冰月能量體,陷入兩難——按下表冠可能拯救時空,但會犧牲冰月;不按的話,誰知道京云城會扭曲多少現實?
在第七聲鐘響時,冰月的能量體突然劇烈閃動。一道藍光射出,直接連接京華宇的額頭。瞬間,他的意識被拉入一個幻象——
2053年的城市在燃燒,無數時間裂縫像蜘蛛網一樣布滿天空。人們被困在時間循環中,重復著最痛苦的時刻。而站在廢墟中央的,是一個年輕版的京云城,正在狂笑...
幻象消失,京華宇渾身冷汗。那不是簡單的警告,而是如果時間環今天閉合,必將發生的未來。
鐘聲已響到第十一下。
京華宇做出決定。他沒有按下懷表,而是將它高高舉起,對準主裝置的核心。
“你在干什么?“京云城厲聲喝道,“那會破壞...“
第十二聲鐘響。
青銅懷表迸發出刺目的金光,與主裝置的藍光激烈碰撞。整個實驗室開始劇烈震動,設備一個接一個爆炸。京云城被沖擊波掀翻在地,技術人員四散奔逃。
“現在!“京華宇對冰沈凌大喊,“救冰月!“
冰沈凌沖向透明艙,用脈沖手槍破壞了控制面板。艙門開啟,冰月的能量體如流水般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人形。
“姐姐...“一個空靈的聲音在實驗室中回蕩,“必須...摧毀鏡像室...那是量子連接點...“
話音未落,實驗室的大門被暴力破開。全副武裝的特勤人員沖了進來,領頭的正是馬修·陳——但此刻他的眼神冷酷無情,武器直接瞄準了京華宇。
“抱歉,老板改變主意了。“他冷笑道,“實驗體2053要被回收了。“
京云城從地上爬起來,嘴角流血卻依然在笑:“你以為這么簡單就能破壞三十年的計劃?所有時間線上的鏡像室都是連接點!你無法全部摧毀!“
冰月的能量體突然閃到京華宇和冰沈凌面前,形成一道保護屏障。“走!“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去...最初的起點...“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當京華宇再次能視物時,發現自己和冰沈凌站在一個陌生的地下通道中。冰月的能量體已經縮小到拳頭大小,飄浮在冰沈凌掌心,微弱地閃爍著。
“這是哪里?“京華宇環顧四周。
冰沈凌輕輕合攏手掌,保護著妹妹殘存的能量:“第七區最底層...我認得出這些管道。但為什么冰月帶我們來這里?“
微弱的藍光從冰沈凌指縫間漏出,指向通道深處。兩人跟隨指引,最終停在一扇銹跡斑斑的金屬門前。門上用紅漆寫著:禁區,未經授權不得入內。
京華宇推開門,里面是一個小型實驗室,設備看起來至少有二十年歷史。墻上的日歷依然停留在2033年11月。
“這是...“冰沈凌突然認出了一個標志,“父親最早的實驗室!被新京集團查封的那個!“
實驗室中央的工作臺上,放著一個熟悉的裝置——與守鐘人店里一模一樣的時空錨點原型機,只是更加陳舊。旁邊攤開的筆記本上,是冰河博士工整的字跡:
“第一次成功實現局部時間回溯。測試對象:青銅懷表。回溯時長:72小時。副作用:測試者報告記憶混亂,稱看到'另一個自己'...“
京華宇感到一陣眩暈。所有的線索開始連接——青銅懷表、時空錨點、記憶混亂...他們一直在追查的答案,或許就藏在這個被遺忘的實驗室里。
冰沈凌輕輕將冰月的能量體靠近原型機。微弱的藍光增強了一些,像是即將熄滅的火星得到了氧氣。
“她需要能量...“冰沈凌環顧實驗室,“有什么可以...“
京華宇的目光落在墻角的備用電源上。他迅速連接線路,為原型機供能。機器發出低沉的嗡鳴,開始緩慢運轉。
冰月的能量體飄向原型機,與之融合。機器運轉速度突然加快,顯示器上的數據瘋狂滾動。
“她在...上傳自己?“冰沈凌難以置信地看著。
最終,原型機發出一聲清脆的“滴“響。顯示屏上出現一行字:
“量子意識上傳完成。等待指令。“
緊接著是另一行閃爍的文字:
“找到所有鏡像室。摧毀它們。時間:2023年11月15日。“
京華宇和冰沈凌對視一眼,同時明白了冰月的意思——要徹底阻止京云城,他們必須回到過去,在一切開始前破壞所有時間連接點。
但問題是:怎么回去?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馬修·陳帶著特勤人員出現在門口,武器已經充能完畢。
“游戲結束,時空旅人。“馬修獰笑著舉起槍,“老板說要活的,但沒說要完整的。“
京華宇本能地撲向冰沈凌,將她護在身下。脈沖武器的嗡鳴聲響起,一道藍光直射而來——
——卻在距離他們一米處詭異地彎曲,被原型機突然形成的量子場吸收。機器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整個實驗室開始劇烈震動。
“不!“馬修驚恐地后退,“它在超載!“
京華宇緊緊抱住冰沈凌,看著原型機的讀數瘋狂攀升至臨界點。冰月的聲音最后一次在實驗室中回蕩:
“記住...橋洞下的懷表...“
刺目的白光吞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