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這才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亂的鬢發，臉上還帶著幾分不情愿的神色。

“罷了，”她用一種極其勉強的、施恩般的語氣說道，“橫豎也是他一番‘心意’，就這么扔了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

“拿來我瞧瞧，看他又能做出什么新花樣來。”

紫鵑聽了，心中暗笑連忙，將那花籃恭恭敬敬地，呈到了黛玉的面前。

黛玉起初，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

可這一眼，她的目光便有些無法移開了。

那花籃通體竟是由幾段帶著露珠的、最鮮嫩的青竹，以一種極其精巧、她從未見過的手法，編織而成，造型古樸禪意十足。

籃中沒有那些爭奇斗艷的牡丹芍藥，只簡簡單單地插著幾支迎風傲立的、潔白如雪的秋菊。

旁邊再配上一星半點的青翠的蘭草。

整個花籃，不見半分金貴，卻處處透著一股“清冷孤高，遺世獨立”的意境。

她看著很是喜歡。

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撫過那冰涼的竹節，癡癡的笑了一聲。

隨即，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目光，對著一旁的紫鵑，微微嘟起了嘴用一種極輕的、只有她們主仆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

“瞧這淡泊的樣子，真是……俗氣。”

但她的行動，卻是小心翼翼地，將這只“俗氣”的花籃，親自捧了起來。

她走到自己那張臨窗的書桌前，將桌上那本她正讀著的《西廂記》，和那方寶玉送的古硯都往旁邊挪了挪。

然后，她才將這只竹籃擺在了書桌最顯眼、也最正中的位置。

黛玉重新坐下，拿起書卷，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幾朵在陽光下，開得正好的白菊。

……

從瀟湘館返回翠竹軒的路上，江耘正在思索該如何化解黛玉的“心結”。

不想一進院門，卻見賈菌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且神色異常嚴肅。

“江大哥，”一見到江耘賈菌便立刻迎了上來。

“出事了。”

他將江耘請入書房，這才壓低聲音說道：

“這幾日，城中那家‘百花坊’，派人三番兩次地，來我們工坊附近，想用重金挖我們的人。”

“他們甚至找到了我。”

賈菌的臉上露出一絲憤怒，“許我‘大掌柜’的職位，三百兩的年銀！讓我把您的方子偷出去給他們。”

“我自然是沒答應！”

賈菌拍著胸脯，一臉的忠心耿耿，

“江大哥放心，我跟他們說了，便是給座金山，我也不去！我的根就在大哥你這里！”

【來源：賈菌，情緒值+15】

江耘聽完，先是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得很好。”他說道，“你沒有被眼前的重利所誘惑，守住了本心，這很難得。”

隨即，他話鋒一轉。

“但應該留個回旋的余地。”

“啊？”賈菌徹底懵了。

江耘看著他從書桌的抽屜里，取出另一張紙，上面也寫著一個方子。

這幾日他也聽說了。

城中好幾個賣香料的都對自己這家是虎視眈眈，尤其是以袁家為首的，聽說族中有個尚書的親戚，在京城也算是百年老字號了。

時不時會對江耘的群芳譜拉踩幾句。

商業競爭自古有之。

在法治上不明確的時代，甚至會更加血腥和惡心。

江耘自然心中歡喜賈菌的忠心，但畢竟他還年輕，如此剛直的拒絕，不知回還很可能遭人嫉妒。

難保不會出個什么不測。

江耘可不想這么早就損失自己一個好老弟。

“下一次，他們再來，你便不經意地，將這份方子讓他們看了去。”

“并且言語中透露出早對我有幾分不滿。”

“若是再有遇上人高薪聘請你，你也不要一口回絕，便說要好好考慮考慮。”

“商場之上人心叵測，留有余地，才能保自己安然無恙。”

他將那張“假藥方”，遞到了賈菌的手中。

“能懂嗎？”

賈菌這幾日的成長已經很大，但畢竟還是少年，有些事情一時半會是想不透的。

但他還是能體會到江大哥的一番苦心。

“大哥這番話，我這便記下了。”

“只可恨我這人愚鈍，跟著大哥這么久，卻也沒什么長進。”

“不過我知道大哥肯定不會害我。”

“我這就去將此事辦妥。”

【來源賈菌，情緒值+20】

又是兩日過去。

賈菌拙劣的演技之下，假方子成功被人偷了去。

群芳譜因為效用很好，在京城里一小撮貴婦人的圈子里掀起一陣美名。

不過還遠遠沒有普及。

江耘又找了兩次王熙鳳，想要這位二奶奶出面辦一次大型的宴會，好做個徹底的推廣。

不過都被王熙鳳拒絕，現在的群芳普還沒什么名聲，王熙鳳用怕用這玩意兒做引子丟了自己臉面。

賈菌心中又急躁起來，暗地里罵王熙鳳不守信譽出爾反爾。

江耘卻穩坐釣魚臺，每日除了去學堂點卯之外，就是摘些花花草草的來做插花。

又過了兩日。

賈菌的耐心都快被耗盡，跌跌撞撞著來找江耘訴苦。

“江大哥，那不要臉的百花坊拿著您給我的那方子，果然做出新東西來了。”

“京城有不少王公貴族家的小姐都是他家常客。”

“現在我們怎么辦？是沖到他店里去來個當面對峙，還是將他們告上公堂？”

江耘苦笑著看向賈菌，怎么這么多天了還是長進不夠？

“當面對峙，你對得過人家嗎？

人家背后有尚書撐腰，族中身世顯赫。我不過區區一個半讀，你不過是個旁系子弟。”

“你不會以為府的長老，會為我們兩個得罪尚書吧？”

賈菌眼色隨機一沉，拍了拍自己腦門一陣苦惱。

“不是為了當面對峙嗎？那江大哥做出這假方子是為了？”

江耘笑了笑將自己手中最后一片秋葉，平平整整放好落在桌前插花當中。

“憑借你我之手段，自然是不可能對峙的成功。”

“可這京城當中又不止你我。”

江耘在那個假藥方中添入了很多刺激性的東西，大約兩三天就能讓人皮膚生痘，膚色暗沉。

這也是后世許多美容院常用的手段。

原本好好的皮膚去了一次美容院，反而變成了爛臉，美容院還要美其名曰是為你清毒。

第二次去再將你的臉恢復原狀。

如此手段，總能讓一些天真無知又有錢的傻妞高呼華佗在世。

如此手段，百試不靈。

“且瞧著吧。”

“百花坊把假藥賣給誰，誰很快就會坐不住了。”

“自有神通廣大的貴婦人為我們出面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