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被那番話震住。

在暖閣中獨坐了良久，才像是重新認識一般，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堂下這個清瘦的少年。

“你很好?！?

他緩緩說道，這是他能給出的、極高的評價。

“有此見識，當知‘器利傷身’的道理。鋒芒是好事，但不知收斂，便會自取其禍?！?

這既是敲打，也是一種隱晦的看重與提點。

“學生謹記老爺教誨?！?

江耘再次叩首，姿態謙恭。

“嗯。”

賈政從鼻子里應了一聲，算是認可了他的態度，

“寶玉頑劣，你也看到了。

明日起，入了家塾，你便坐他身側。

不必時時規勸，只需讓他看到‘讀書’亦有可為之處，肯將心思分一分到正途上，我便不吝賞賜。”

“至于學中，”

賈政話鋒一轉，帶上了幾分冷意，

“多是勛貴子弟，龍蛇混雜。你當謹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學生明白?！?

“下去吧?！辟Z政揮了揮手，“讓管事領你去賬房支三個月的月錢，再領兩套新衣。

別墮了榮國府的體面?！?

“謝老爺恩典。”

江耘恭敬地退出暖閣。

那名一直候在門外的管事，此刻再看他，眼神已經全然不同。

之前的輕視與不耐，早已被一種和善所取代。

“江公子，”

管事的腰都比剛才彎了三分，臉上堆著笑，

“您這邊請。

老爺吩咐的事，小的立刻給您辦得妥妥帖帖?！?

江耘客氣地點了點頭，隨著管事向外走去。

他能感覺到，身體里那股溫潤的暖流，讓他精神飽滿，腳步輕快，絲毫沒有久跪之后的疲憊。

這“武人體質”的效果，立竿見影。

然而，剛走出榮慶堂的院門，就見月洞門旁的太湖石假山后，轉出一個錦衣身影。

正是賈寶玉。

他顯然沒走遠，正在此地徘徊。

見江耘出來，他幾步上前，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好奇、欽佩，還有一絲別扭的神情。

“喂，你叫江耘是吧？”

江耘停下腳步，對著他一揖：

“寶二爺。”

“你……你剛才那番話，是故意說給我聽，替我解圍的？”

賈寶玉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

他雖不通世務，但天性敏感，已然察覺到江耘言語中的善意。

江耘看著他那雙清澈無垢的眼睛，微微一笑。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學生只是在回答老爺的問題。”

他平靜地說道，“不過，若能恰好讓二爺少挨一頓責罵，也算是一件幸事?！?

這個回答，坦誠又留有余地，瞬間便博得了賈寶玉全部的好感。

他最討厭的，便是那些處心積慮的算計。

江耘這般云淡風輕，反倒讓他覺得無比真誠。

腦海中，那無形的簿冊再次浮現。

【來源：賈寶玉，情緒值+10】

“你這人，真有意思！”

賈寶玉臉上的別扭一掃而空，親熱地抓住他的胳膊，

“比那些只會磕頭念經的書呆子，強了一萬倍！走，別理那些俗務了，去我那怡紅院，我給你看我的寶貝！”

“寶玉！”

一聲輕柔的呼喚從不遠處傳來。

襲人帶著幾個小丫鬟，正快步趕來，臉上帶著嗔怪。

當她的目光觸及江耘時，明顯帶著善意與感激。

【來源：襲人，情緒值+5】

“江公子才見過老爺，身子還乏著呢。哪有就拉著人家去頑的道理？”

襲人福了一福，巧妙地為江耘解了圍。

江耘也順勢抽回手，再次作揖：“多謝二爺好意。今日天色已晚，家父還在舍下等候。

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他這番應對進退有度，更讓襲人高看了一眼。

賈寶玉有些失望，卻也覺得在理，便道：

“那可說定了！不許哄我！明日學里見！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學里那個薛大傻子，最是霸道，你莫要理他。若他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字！”

辭別了賈寶玉，在管事殷勤的陪同下，辦妥了所有事宜，江耘終于走出了那座威嚴的府邸。

朱紅的大門在身后緩緩關閉，隔絕了兩個世界。

回到陋巷，推開家門，父親江謙看到他平安歸來，又聽聞事情已成，頓時老淚縱橫，抱著他泣不成聲。

【來源：江謙，情緒值+6】

安撫好父親，將三月月錢——整整六兩銀子交到他手上后，江耘看著父親那張重新燃起希望的臉，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清晰的規劃。

僅僅依附于賈府，是絕無可能改變那注定的悲劇的。

科舉，是必須走的路。

唯有入仕，掌握真正的權力，才能在未來的驚濤駭浪中，為自己和家人，博得一席之地。

而這一切的起點，便是積攢更多的“情緒值”，兌換更有用的能力。

是夜，江耘躺在床上，心神沉入“萬情簿”。

【當前總情緒值：21】

【可兌換項：書法（入門）。所需情緒值：15】

在家塾那種地方，一手好字，既是體面，也是學問的根基。

【兌換成功。當前情緒值：6】

瞬間，無數關于執筆、運筆、間架結構的知識與肌肉記憶，如同醍醐灌頂般，涌入他的腦海與身體。

他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那支最劣質的毛筆，蘸了點清水，在桌上輕輕一劃。

一個簡單的“一”字，卻寫得筆鋒沉穩，力道均勻，再不是之前那稚嫩的學童字體。

江耘看著這個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他想起了賈寶玉今日的提醒，想起了那個盤踞在家塾里的“呆霸王”薛蟠，以及角落里眼神怨毒的賈環。

“正面情緒能換來安身立命的‘體面’。”

“那么，負面情緒，又能換來什么呢？”

他眼中閃過一絲期待，低聲自語：

“希望你們，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

翌日，天剛蒙蒙亮。

榮國府派來的小廝便已在巷口等候。

江耘換上一身新裁的青色細棉布直裰，整個人顯得愈發清秀挺拔。

他辭別了千叮萬囑的父親，坐上了那頂在巷口顯得格格不入的青布小轎。

轎子一路抬至榮國府家塾外。

江耘下轎時，恰好看到賈寶玉也從自己那頂更華麗的轎中出來，身后跟著襲人、麝月等一眾丫鬟。

“江大哥，你可算來了！”

賈寶玉見到他，眼睛一亮，親熱地跑了過來。

“寶二爺早?！苯判χ貞?。

兩人并肩向家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