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找到了一個男朋友,我們這三個被排擠于世界邊緣的人形成了一個恐怖小組,一同在黑暗里匍匐前進。
姐夫說:“你要是我們的孩子就好了,這樣我們就是個1:1:√2的等腰直角三角形了。”
我說:“現在這樣也挺好,我們是個1:2:√3的直角三角形。”
姐姐吃了8年素,善良的她不忍心傷害動物。
姐夫問:“”你不忍心傷害動物,于是傷害植物,微生物……難道它們有什么區別嗎?”
……
于是我們三人就經常一起去吃烤魷魚。
一天夜里我們擠在一張床上,點著水晶球燈。
姐姐盯著里面的星光“我很難受,呼吸一窒一窒的,是不是要掛了?”
我們都知道這家伙只是因為淋雨感冒了,沒當回事。
但這卻是個好問題,姐姐繼續說:“聽說人類用流水線殺死鴨子前會先電暈……我們是不是也有一天會暈被殺死?那是什么感覺?永夜?……不,可能連永夜都感受不到。”
想當初姐夫勸姐姐吃魷魚,姐姐問:“要是我因為殺生下地獄了怎么辦?”
姐夫直指埋頭苦吃的我:“我和小瑕在地獄一起等你。”
姐姐推開他拿著魷魚的手:“不,人人都想上天堂。”
我問:“天堂有什么好?”
“天堂沒有痛苦,沒有死亡,沒有煩惱……媽就很喜歡天堂,因為不用洗澡;外婆也很喜歡,因為不用做飯。……”
姐夫哈哈大笑:“真是樸素又可愛的愿望,可是沒有痛苦,沒有快樂,那樣麻木的活著真的好嗎?又或者真的還能感覺到自己活著嗎?”
“對!”姐姐突然雙眼放光,“沒有痛苦的人生不值得活!”
“就是嘍,”姐夫再次把魷魚懟到她面前,“吃嘛,吃嘛,生命本來就是以吃和被吃的方式共存的,我們不能逃避。”
姐姐發怔地奪過魷魚,大口大口吃著:“對,不能逃避……我只是不想被吃,我在逃避死亡……然而在天堂無悲無喜的活比死亡更糟。”
當時說出這種話的姐姐大半夜的開始害怕死亡和永夜。
我收藏刮肚地找東西安慰她:“有一種說法,宇宙是一個三維坐標系。我們所經歷過的所有事——不論悲喜,都會永遠的記載在一個坐標點上。兩點成線,三線成面,我們的過去,永遠在一幀一幀的重演……”
她把頭埋在膝蓋里悶悶的說:“這我知道……這是探索宇宙的一大意義啊。……但這種說法只能緩解人對過去消逝的痛苦,無法消解對消失本身的恐懼啊。當人不復存在了,連回味過去都做不到……”
我想了想又說:“那有一種科學猜想,叫“龐加萊回歸”。你不必擔憂,如果人真的在死后沒有意識,那一次回歸要等待的、漫長到人類無法計算的時間,也無法被感知,不過是眼睛一睜一閉的事,此生一瞬。
喏,也許在我們說話時已經發生過一次回歸了。”
母親無數次批評我們,不許談論這些“陰暗”的話題,尤其是在夜里。她要是在隔壁房不小心聽到了,簡直會背后發涼。
可是地球本就長期處于陰冷與沉睡中,光和熱不過是那個巨大火球帶來的,還給我們創造了一種名為“光明”的幻覺。
這個科學猜想無疑成為我們這個陰冷夜晚的一粒溫暖火種,姐姐終于把頭從膝蓋里抬起來:“如果原子真的那么恰好,恰好回歸到了這1秒,組成了我;那下一秒呢?我無時無刻不在變化,那我還是我嗎?”
當生死問題懸擱判斷后,人就有無窮的好奇了。
姐夫指指桌上的粗把搪瓷杯問道:“這是你嗎?”
“啊?不是吧。”
“不,這是你。”
姐夫從姐姐的睡衣上捏起一根長發,問:“這是你嗎?”
“是又不全是,這只是我的頭發。”
“不,這是你。”
姐夫又指了指各種拖鞋,衣物,問了一遍,最后指指自己:“這是你嗎?”
姐姐的臉不易察覺地泛起一絲紅暈:
“干什么呀……小孩子看著呢。這是你,不是我。”
姐姐盤著腳向她挪挪挪,牽起她的手說:
“不,這些都是你。
你是搪瓷杯從來不蓋蓋子的狀態;你是拖鞋永遠不聽勸鞋尖朝床擺放的方向,;是在我們相遇后一次次靠近我的選擇……這些都是你,你卻不只是這些。”
除了姐夫自己,沒有人把這段話當成情話。(也許他根本也沒在說情話)
我馬上總結道:“是我們一次次的選擇和舉動構成了我們。”
“對的,對的,”姐夫笑嘻嘻的摸摸我的頭,“你是聰明的30度銳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