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皇宮的規矩，凡是嬪位以上的主子，都能在自己宮里設置小廚房。托原主位份高的福，佟嘉瑩現在也有自己的私人廚房。

這幾日佟嘉瑩不點膳，廚房的幾個負責做膳的太監，都蔫頭搭腦的，佟貴妃病了，聽說已經幾天沒有飲食了，這時間一長…幾個人都不敢想。

佟貴妃不是個難伺候的人，相反她還很好伺候，有什么就掛臉上，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哪里沒做好，立刻改了她還能給你賞賜。是以，雖然佟貴妃事多，但承乾宮上下都覺得佟貴妃是個好伺候的主子。

沒人想要換地方。

霜玉過來點膳后，幾個太監都松了一口氣，立刻熱火朝天的上灶了。

佟嘉瑩還是歪在矮榻上，夕陽一點點的下去，屋里也開始昏暗起來，霏玉掀了繡著太平有象的緞面門簾進來，輕手輕腳的將琉璃的燈罩取下來，點了燈又罩上去。

雖說現在的燭燈肯定沒有辦法跟后世的電燈相提并論，但是屋里也亮堂了起來，像是讓人心情放松舒適的暖光燈。

“主子，下午的時候，皇上跟前的顧總管來了一趟，說是代皇上過來看望主子。見主子在休息，奴婢便自作主張，讓馮淵請了顧總管在西偏殿里吃了茶點。”霏玉是佟貴妃的大宮女，跟霜玉這個貼身大宮女不同，她是承乾宮里的掌事大宮女。

平日里多是跟掌事嬤嬤一起，負責承乾宮的迎來送往交際之事。

佟嘉瑩‘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現在是康熙十七年三月二十九。三月初一的時候，吳三桂在湖南衡陽稱帝，康熙自己因‘撤三藩’忙得焦頭爛額，還能抽出時間叫自己身邊的總管太監顧問行過來看望，已經是很在意她這個表妹了。

霏玉見佟嘉瑩表情淡淡的，繼續道：“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都各自派了嬤嬤過來看望。”至于宮里的嬪妃，霏玉就直接略過不提了。不過她又說，“鐘粹宮的烏雅常在送來一個自己親手繡的雪青色緞面抹額。”

主子最近的意思也很明確，烏雅常有孕在身，若是主子膝下有個皇子，說不得籌碼更重一分，主子爭那個位置也就更有把握一分。

“以后不要再提烏雅常在的事。”佟嘉瑩坐直了身體，她看著霏玉的眼睛，“霏玉，我之前說的，我在鬼門關前走一趟，什么都想明白了，不是騙你們的。”

“如今繼后的棺槨剛剛送去鞏華城，我就在這里惦記，你說皇上知道，要作何感想？太皇太后心里能舒服？”原主是拿自己姑母當榜樣，一心想要當皇后。

第一次折戟之后，本已經要接受自己跟后位無緣的命運，哪想繼后她英年早逝，她這又支棱了起來。

可繼后是太皇太后一手扶起來的，太皇太后如今身體健朗，還能再活十來年。

佟嘉瑩覺得自己只是看過幾本宮斗宅斗小說，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假懂，哪里是太皇太后這樣在后宮前朝浮沉幾十載，扶起順治康熙兩代帝王的人能比的。

雖有滅自己威風之嫌，但是話說回來，她這三腳貓的功夫，到武林高手面前，能過三個回合嗎？

比起其它，活著最重要。

霏玉見佟嘉瑩說的這般鄭重，心里最后那根弦終于是松了下來，當即熱淚盈眶，握著佟嘉瑩的手，“主子想通了就好，奴婢再也不擔心了。”之前主子表現得那般著急，她們這些人是怎么也勸不住，各個心里都裝著一塊石頭，看什么時候砸到自己腳上。

佟嘉瑩疑惑了一瞬間，原來原主身邊的人，也不是跟原主記憶里一樣，對著這個事竭心盡力，要把她送上后位去。

霏玉見佟嘉瑩略有疑惑，立刻解釋道：“主子，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夫人她心里只有幾個爺，只想著主子當了皇后的好處。沒想主子在宮里的難處。”

佟嘉瑩想起，原主的娘佟夫人，經常在原主身邊灌輸她肖似其姑，在原主的姐姐跟元后競爭失敗后，又培養起了她來，這一回佟夫人倒是成功將原主送了進來。

只不過，沒有如愿的成為皇后，眼見繼后去了，佟夫人又借著進宮哭喪的機會，在原主耳邊又暗示了起來。

原主本就有想法，在佟夫人的鼓動下，這想法立刻從小苗變成了參天大樹，深深的扎進了原主的心里。

佟嘉瑩是仔細思索分析過的，佟貴妃為什么不能在身體健康的時候當皇后，真的是因為康熙覺得自己克妻？肯定是康熙不愿意，太皇太后不愿意。宮里兩大巨頭不愿意，她越是表現，兩個人越是覺得她可惡。

一個跟領導唱反調的人，能有好前途？

“你放心，以后我什么也不爭了。”佟嘉瑩真誠的說道。

霏玉：“……”倒也不用這樣徹底，只是她怕自己勸兩句，主子又當真，再支棱起來可就不好了。

“主子想通了就好。”霏玉又說：“夫人那里，是奴婢多嘴，還望主子不要生奴婢的氣。”佟夫人是主子的親生額娘，她不過是主子進宮后的貼身大宮女，如今伺候主子也不到兩年，孰輕孰重，不用說，便能看得明白。

佟嘉瑩對佟夫人沒有好感，慫恿自己女兒去找死的人，能指望她是真心疼愛女兒，當即就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考慮，也是我糊涂，應了那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倒是沒有你們這些局外人看得清楚。”

托宮里規矩，凡是進宮的嬪妃，都不得帶自己家里的丫頭進宮，原主身邊的幾個宮女，都是原主康熙十五年進宮的時候，內務府分過來的。

要不佟嘉瑩可能前幾天就被認出來，當作妖怪給燒了。

頓時霏玉滾燙的眼淚就落到了佟嘉瑩的手臂上，她立刻拿了一條素白的手帕遞給她。

怎么就哭了？她也沒說什么啊？

霏玉背過臉去，有些臉紅，怎么就哭了？

好在霜玉這時帶著幾個小宮女拎著食盒進來，佟嘉瑩挪了挪位置，讓她們好在矮榻上支一張檀木細牙案，方便她在矮榻上吃飯。

除開佟嘉瑩要的魚跟雞腿，小廚房里還做鮮蝦丸子、蘿卜燉鴨子，跟幾個清淡的小炒。

沒有看到的時候，倒是無所謂，可這冒著熱氣的濃稠帶著米香的碧粳米粥往眼前一放，佟嘉瑩頓時覺得自己口齒生津，胃里也有了饑餓之感。

她盤坐在案前，拿起青花釉碗里勺子，準備開動時，外邊響起了禁鞭的聲音。瓷白的勺子，就這樣又回到碗里。

“主子，皇上來了！”霏玉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