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季君棠，給人的感覺卻不是一個人了。

眉梢揚起，那雙桃花眸連眼角也上挑起來，身姿變得端正，最明顯的變化是，她在和許長歌對視，不帶半點目光偏移的對視。

愛人間的對視是更高層次的精神接吻。

就像重生后第一眼便認出年曉曉也重生了一樣，許長歌也在第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季君棠，正是前世的她。

那是許長歌親手教出來的戀人，是他曾經以為的命中注定，他怎么可能認不出？

女人氣質成熟而婉約，和她十八歲青澀的外表構成奇妙的反差，她看著許長歌，眸子里藏了千言萬語。

終于再見到你啦，你知道我這些年，到底有多想你嗎？

大四上那年的冬至，你還記得嗎，你煲了羊肉湯，喝下去整個人從骨頭里暖和起來，我們躺在沙發上，我在你的懷里，我說要一輩子在一起，你咬著我的耳朵，說不愛你就要受到懲罰，那晚上的風很大，漫山遍野都是風聲，我在你身邊，以為這就是全世界。

后來我們分開了，我離開了你，昔日纏綿的呢喃成了真實的懲罰，你給我的懲罰，便是再也見不到你。

許長歌，在離開你的十多年里，在我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想你。

許長歌，我后悔了。

太多的話想要開口，太沉重的思念想要傾訴，可話到嘴邊，看著眼前十八歲的他，季君棠嘗試著努力笑起來，結果卻變成邊哭邊笑，好不狼狽。

“你好，許長歌。”她最后只能干巴巴的給一句你好。

“重生后的季君棠？”許長歌目光復雜，他同樣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為什么大學畢業的時候，要突然斷崖式的分手？為什么自己試著找她，卻連她去哪了都找不到？為什么重生后還要來找自己，不是已經一刀兩斷切割得干干凈凈的么？

誰的愛里沒有恨呢，那四年里有多相愛，后面斷崖式的分手就有多傷人。

水光瀲滟的眸子里光彩萬千，明明還是厚劉海黑框眼鏡，季君棠卻像是整個人一下子靚麗了起來，這次她成功笑了起來，即使是抿著嘴的，“嗯，我來找你了。”

“別說找我這種話，我聽說，你是來重緒前緣的？”許長歌盡量控制自己不去冷笑，搞得多深情似的呢。“你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和我曾經發生過什么，卻結束了？”

“是發生了什么才結束的？能說說嗎？”

許長歌直視著季君棠的雙眸，他不想說重話，去辛辣諷刺她的不告而別。

因為十八歲的季君棠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況且他也不想讓季君棠看出自己也重生了。

若是被她發現，季君棠真的會不依不饒死都要纏著他，屆時必然會被年曉曉看出端倪，許長歌不想發生那種事，更不想將場面搞得那么難看。

難得重生，把誤會解開，彼此好好珍惜自己重生的機會就夠了。

少年的問句犀利，一上來就直指最關鍵的問題，季君棠慌張起來，不是這樣的，和他的重逢，不應該這么爭鋒相對。

“我……”季君棠的那顆后來在社會上被鍛煉成精明的腦袋瓜，一到他面前就恢復成清澈愚蠢的模樣，結結巴巴的想撒謊。

因為海嘯地震不可抗力，因為天災人禍世事難料，因為癌癥白血病遺傳疾病，因為有人從中作梗，因為有人挑撥離間……

“不要說謊，我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許長歌太了解她了，一秒鐘就從她飄忽不定的眼神中察覺出她的意圖。

有時候太過互相了解也不是件好事，如果許長歌沒有重生，或許不會看出季君棠此刻的茫然和慌張，不會看出她的欣喜和悲傷，或許真的就會被她蒙騙過去，以為季君棠才是他兩世命中注定的愛人。

“我不說謊，我不會的。”只是看出了他片刻的不悅，瞬間便有巨大的恐慌席卷心臟。

季君棠慌張的想抓點什么，世界上還有什么比愛人的手更適合在害怕時握緊呢。

第一次化妝逛街時，季君棠牽著他的手，第一次上臺演講前，他牽著季君棠的手為她打氣，第一次交給彼此時，他們十指相扣，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季君棠下意識的牽住許長歌的手，將少年骨節分明的五指攏在手心，然后緊緊的放在自己胸前，放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長歌，前世我們之所以分手，完全是我一人的過錯，是我對我們的感情沒抱有信心，是我對我們的未來不夠自信，對不起，對不起……”

右手被少女冰涼的雙手捂著放在胸前，旋即有更清涼的觸感落在肌膚上，那是季君棠的眼淚。

竟然……只是這樣嗎？許長歌還是有些沒明白，當年季君棠一意孤行的要離開他，背后的理由真的只是這些嗎？

他隱隱感覺不對勁起來，季君棠是他‘帶大’的姑娘，許長歌有信心讓她往東，季君棠就不會往西，是典型的男朋友最大的那種小女生，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戀愛腦。

當年許長歌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季君棠面臨著感情和家庭的選擇，比如有省外或國外的高薪工作要求她必須單身，比如說她真的患上了什么重病，甚至于她被人威脅警告……

扯遠了，現在不是替季君棠想理由的時候，許長歌回過神，看著眼前的少女，“那你是怎么想的，來找我像上一世的重蹈覆轍？”

季君棠用力的搖頭，“這一世，我只想陪在你身邊，我不會再聽任何人的話，我不會讓我們的感情，就那樣結束。”

“可我們的感情還沒開始呢。”許長歌有些好笑，旋即便聽到樓層外一點一點嘈雜了起來。

跑操結束了，等許長歌回過神，眼前的少女正小嘴微張看著許長歌放在她胸前的手，多情的目光變得蠢萌，是十八歲的季君棠了。

發現了這點，許長歌也如觸電般收回手去。

季君棠的臉飛快地紅了起來，頭也低了下去，想藏在胸前當鴕鳥。

許長歌重生后第一次感到有些難為情，摸了摸鼻子，眼神看向窗外。

“抱歉。”

“沒事，她是她，我是我……那些話，你也別當真。”季君棠心里惱極了，腦海里那人，分明比她還幼稚，對一個還不認識她的男孩說那種話！

不知為什么，季君棠有些嫉妒起大棠老師來。

許長歌點點頭，不再多言，目光瞟向窗外跑操結束陸續回班的人群，那十三班也跑完操回來了。

在人群之間，許長歌一眼便找到了年曉曉的身影。

少女系著馬尾，側臉清晰可愛，她低著頭聽著身邊女同學說著什么，明顯沒有聽進去，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樣子。

許長歌注意到，年曉曉的眼圈紅了。

路過許長歌十四班的兩扇窗戶，她一次也沒往許長歌這邊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