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想
- 你是站著還是倒下
- 蜀中啟風
- 5622字
- 2025-06-22 19:19:40
龍墓核心區域,與想象中的恢弘神殿截然不同。
這里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海底溶洞穹頂。穹頂極高,望不到盡頭,隱沒在深邃的幽藍之中,無數散發著柔和乳白色光暈的鐘乳石倒懸而下,如同凝固的月光瀑布。洞窟中央,便是凌虛子殘魂提及的“化龍池”。
池水并非清澈見底,而是呈現出一種深邃、粘稠、仿佛蘊含了整片大海精華的蒼藍之色。水面平靜無波,如同最上等的藍寶石鏡面,倒映著穹頂的“月光鐘乳”。精純到令人窒息的水元生機與一種古老洪荒的威嚴氣息,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洗滌靈魂。池水深處,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閃爍著金藍色光芒的符文在緩緩流轉,那是龍族本源法則的具現。
然而,此刻這神圣之地,卻充斥著一種不協調的紊亂。池水中央,并非平靜,而是在緩慢地、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并非空洞,而是隱隱透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與池水生機格格不入的污穢與混亂氣息——那是九幽海眼透過封印滲透上來的深淵氣息!池水的蒼藍光芒也因此顯得有些黯淡、駁雜,那沉重的心跳律動聲正是源自漩渦深處,每一次搏動都帶著痛苦與掙扎的意味。
蚌女托著昏迷的蘇影,懸浮在化龍池邊緣。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身后巨大的蚌殼上那道裂痕觸目驚心,氣息比之前更加虛弱。她看著池水中那象征著龍心痛苦的漩渦,墨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憂慮與決絕。
“螭吻血脈…龍族最后的機會…”她低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強行引動龍心之力喚醒蘇影本源,風險極大,但她別無選擇。
蚌女雙手結印,口中念誦起古老晦澀的龍語咒文。隨著咒文的吟唱,她身后巨大的蚌殼再次亮起微弱的月華光芒,幾顆珍珠散發出柔和的光暈。一股精純的水元之力從她體內涌出,小心翼翼地注入蘇影體內,如同最輕柔的引信,試圖去觸碰、喚醒那沉睡在邪穢烙印之下的螭吻本源。
同時,她的意念溝通著化龍池深處那紊亂的龍心意志。
“嗡…嗡…嗡…”
沉重的心跳律動聲似乎加快了一絲,帶著一絲微弱的回應。一股磅礴卻混亂的龍心意志,如同沉睡巨獸被驚醒的囈語,順著蚌女的引導,緩緩探向蘇影!
當這股蘊含著龍心本源氣息的力量接觸到蘇影心口那暗紅色疤痕的瞬間——
“呃啊——!!!”
昏迷中的蘇影猛地睜開了雙眼!瞳孔不再是純金,而是化作了翻滾的暗紅與掙扎的蒼藍!她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撕扯,劇烈地弓起、抽搐!心口那暗紅色的疤痕瞬間變得灼熱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刺目的暗紅光芒!灰暗的裂痕再次在她體表的玉白鱗片上蔓延!
深淵邪穢烙印感受到了龍心意志的刺激,如同被澆了油的烈火,瞬間爆發!試圖徹底吞噬蘇影剛剛被喚醒的、極其脆弱的螭吻本源!
“守…住!”蚌女清叱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全力維持著引導的穩定,同時將更多的水元之力注入蘇影體內,試圖壓制那爆發的邪穢!
兩股力量——龍心喚醒的微弱本源與深淵引爆的狂暴邪穢——在蘇影脆弱的識海和心脈中展開了最殘酷的拉鋸戰!蘇影的身體成了慘烈的戰場,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都在承受著撕裂般的劇痛!她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浮沉,眼前閃現著混亂的光影:有蜀山金頂的星光,有陳默染血的臉龐,有小荷驚恐的銀眸,更有無盡的血海和那只冰冷的暗紅巨眼!
“不…不要…”她在意識層面發出無聲的嘶吼,純金的光芒在暗紅血海中艱難地閃爍,如同狂濤中的孤舟。
蚌女看著蘇影痛苦掙扎的模樣,感受著她體內那岌岌可危的平衡,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決然。她猛地一揮手!
“入池!”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著蘇影,將她緩緩送入了那深邃粘稠的化龍池水中!
“滋啦——!!!”
蘇影的身體沒入池水的瞬間,如同燒紅的鐵塊投入冰水!池水那精純浩瀚的水元生機與龍族本源法則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涌入她的身體!
這對于被邪穢侵蝕的身體,無異于最猛烈的劇毒與酷刑!
“啊——!!!!!”蘇影發出了超越人類極限的慘嚎!身體在池水中瘋狂地翻滾、抽搐!體表的玉白鱗片在精純水元的沖刷下,大片大片地剝落、溶解,露出下面鮮紅的血肉!那暗紅色的邪穢烙印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爐,爆發出刺目的紅光,與涌入的蒼藍池水激烈對抗、湮滅!黑色的污穢之氣如同濃煙般從她身體各處毛孔、傷口中瘋狂蒸騰而出!
痛苦!無法形容的痛苦席卷了蘇影的每一根神經!比在蜀山吞噬邪穢核心時更甚百倍!她的意識在劇痛的沖擊下幾乎徹底崩潰!
蚌女懸浮在池邊,雙手維持著印訣,墨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池中翻滾的身影,緊張到了極點。她在賭!賭蘇影的意志能在龍心之力與化龍池水的雙重沖刷下,守住最后的本源,引導凈化之力,而不是被徹底摧毀!
蘇影感覺自己正在墜入無邊的煉獄。
身體的劇痛已經麻木,意識在極致的折磨中飄散。眼前是無盡的黑暗與翻滾的血紅。邪穢的低語如同億萬只毒蟲在啃噬她的靈魂,誘惑她放棄抵抗,擁抱那帶來毀滅快感的深淵力量。
“屈服吧…痛苦…毫無意義…”
“釋放…你心中的…毀滅…那才是…真實…”
“看看…他們…都拋棄你了…陳默…死了…小荷…也死了…只有…力量…永恒…”
一幅幅扭曲的畫面在她意識中閃現:陳默被深淵魔爪碾成肉泥,小荷在污穢中化為枯骨,玄靈子魂飛魄散…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將她徹底淹沒。
放棄吧…太痛了…太累了…只要放開一切,痛苦就會停止…毀滅…是唯一的歸宿…
就在她的意志即將被絕望和邪念徹底吞噬的剎那——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嗡鳴,在她心口那被劇痛淹沒的深處響起。是那塊緊貼著她心口疤痕的星劍令碎片!
碎片上,溫涼的星屑光芒微弱卻頑強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的一點螢火。一股堅韌、守護、帶著蜀山劍修特有鋒銳與堂皇的氣息,如同溫暖的溪流,瞬間流入了她即將沉淪的意識。
這氣息…是陳默!是他最后守護在自己身前時,注入碎片的意志!是他那句嘶啞的“蘇影…醒來!”的回響!
緊接著,一個更加微弱、卻無比熟悉、帶著哭腔的童音,仿佛穿透了層層血幕,在她意識深處響起:“蘇姐姐…撐住啊…小荷…小荷等你回來吃糖…”
是小荷!
然后,是玄靈子壓抑的悶哼,是凌虛子殘魂焦急的意念…還有…還有蜀山金頂的清微子老祖那平淡卻充滿力量的一個“定”字…無數屬于“蘇影”的記憶碎片,如同被星火點燃的枯草,在即將熄滅的意識中頑強地燃燒起來!
八極武館后院,陳默笨拙地給自己包扎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卻強裝無事…
長江夜航,小荷趴在自己懷里,指著星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蜀山金頂,玄靈子御劍帶她穿梭云海時,那獵獵作響的白袍…
還有…那個雨夜,陳默背著她亡命奔逃,他并不寬闊卻異常堅實的后背傳來的溫度…
這些平凡、瑣碎、甚至有些狼狽的記憶,此刻卻化作了最堅韌的繩索,死死地拴住了她即將墜入深淵的靈魂!它們比任何大道理都更有力量!因為那是她存在的證明,是她想要守護的東西!
“不…我…不能…死!”蘇影在意識的最深處,發出了無聲的、卻無比堅定的咆哮!那點純金的意志光芒,在星劍令碎片和陳默守護意志的加持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狠狠撕開了周圍的暗紅血幕!
“吼——!”
一聲清越悠長、帶著無盡威嚴與凈化意志的龍吟,從她靈魂深處響起!那是被喚醒的、屬于螭吻的真正本源意志!
純金的光芒瞬間壓制了翻滾的暗紅!蘇影混亂的意識陡然一清!
她不再被動地承受痛苦!她開始主動地去“擁抱”那涌入體內的、狂暴的化龍池水!
“來吧!給我…凈化!”她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劍!
識海中,那點純金的螭吻本源光芒大放!主動引導著涌入的、精純的水元生機和龍心意志,不再是粗暴的沖刷,而是化作無數細小的、帶著凈水法則的符文溪流,精準地流向身體各處被邪穢污染、侵蝕的角落!如同最高明的醫師,用最本源的生命之泉,去清洗、修復那些被污穢腐蝕的“傷口”!
心口那暗紅色的邪穢烙印,成了主戰場!在螭吻本源主動引導下,化龍池水蘊含的凈化之力與龍心意志,如同找到了統帥的士兵,不再是各自為戰,而是凝聚成一股無堅不摧的凈化洪流,狠狠沖刷向那烙印的核心!
“滋滋滋——嗤啦——!”
暗紅的污穢之氣如同遇到了克星,被洪流強行剝離、分解、凈化!烙印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縮小!那深入骨髓的污穢侵蝕感,正在被一點點地拔除!
池水中的蘇影,身體雖然依舊在痛苦地顫抖,翻滾的幅度卻小了許多。她體表剝落的鱗片處,新生的、更加晶瑩剔透的玉白色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覆蓋!額頭上那對龍角,污血褪盡,變得圓潤通透,閃爍著溫潤的光澤。她脖頸處那片幽藍的逆鱗,光芒重新亮起,比以往更加深邃、純凈!
蚌女看著池中的變化,眼中終于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喜!成功了!這螭吻血脈的意志之堅韌,遠超她的想象!她不再猶豫,全力催動自身水元之力,配合龍心意志,將更多的化龍池精華引導向蘇影!
然而,就在凈化順利進行,蘇影的氣息節節攀升,螭吻龍威愈發純凈磅礴之時——
轟隆!!!!
整個龍墓核心區域猛地劇烈一震!比前殿的震動更加恐怖!穹頂的“月光鐘乳”瘋狂搖晃,大塊大塊的鐘乳石斷裂墜落,砸入化龍池中,激起滔天巨浪!
“吼嗷嗷嗷——!!!!”
深淵魔爪那充滿無盡暴怒、痛苦和瘋狂的咆哮,穿透了重重阻隔,如同滅世雷霆般在洞窟內炸響!伴隨著咆哮的,是更加密集、更加沉重、仿佛要將整個龍墓徹底拆碎的撞擊聲!
化龍池中央那緩慢旋轉的漩渦,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間變得狂暴混亂!漩渦中心透出的深淵污穢氣息猛地暴漲!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邪惡的意志,如同蘇醒的魔神,順著漩渦逆沖而上,狠狠沖擊向正在接受凈化的蘇影和引導的蚌女!
“深淵…意志…反撲!”蚌女臉色劇變,噴出一小口淡藍色血液!她身后的蚌殼裂痕瞬間擴大了一絲!龍心意志受到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沖擊,瞬間變得紊亂不堪,傳遞到蘇影體內的力量也變得狂暴、失控!
“噗!”池水中的蘇影如遭重擊,剛剛好轉的氣息瞬間萎靡下去!一口帶著暗紅污穢的鮮血噴在蒼藍的池水中!心口那即將被凈化的烙印,暗紅光芒再次暴漲,邪穢之力瘋狂反撲,與失控的龍心之力在她體內瘋狂沖撞!新生的鱗片再次崩裂,純金的豎瞳中,暗紅的血絲重新蔓延!
功虧一簣!深淵意志的反撲,打斷了最關鍵的時刻!
“不!”蚌女目眥欲裂!她看著池中再次陷入危機、痛苦掙扎的蘇影,又看著那狂暴混亂、深淵氣息狂涌的漩渦核心,眼中充滿了絕望與掙扎。
龍心被深淵意志牽制,無法再提供穩定的力量。化龍池的精華也在被污染。蘇影的凈化被打斷,隨時可能被再次爆發的邪穢徹底吞噬或死于失控的力量對沖。
前殿的守護光幕恐怕已經徹底破碎,深淵魔爪隨時可能再次闖入核心!
怎么辦?
蚌女的目光掃過那狂暴的漩渦,掃過痛苦掙扎的蘇影,最后落在自己身后那道巨大的、布滿裂痕的深藍色蚌殼上。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平靜,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坦然。
“龍族…血脈…不絕…守護…職責…未終…”她低聲呢喃,仿佛在告別,又仿佛在立誓。
下一刻,在蘇影驚愕(盡管痛苦,但意識尚存一絲)的目光中,蚌女雙手猛地張開,放棄了所有對蘇影的引導和防御印訣!她身后那巨大的、布滿裂痕的深藍色蚌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燃燒生命般的璀璨幽藍光芒!
“以身…祭陣·定海!”
蚌女發出一聲清越決絕的長吟!她的身體,連同那燃燒著幽藍光芒的巨大蚌殼,化作一道流光,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沖向了化龍池中央那狂暴混亂、深淵氣息狂涌的漩渦核心!
“不——!”蘇影在池水中發出無聲的吶喊,純金的豎瞳中充滿了震驚與悲傷!
“轟——!!!”
蚌女的身影瞬間沒入那狂暴的漩渦之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股磅礴、浩瀚、帶著無盡悲愴與決絕守護意志的水元之力,如同最堅固的礁石,狠狠“砸”入了那混亂的漩渦中心!
奇跡發生了!
那狂暴旋轉、深淵氣息狂涌的漩渦,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猛地一滯!混亂的能量流被強行定住!從下方海眼逆沖而上的深淵污穢氣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墻,被硬生生地截斷、壓制!
一股強大、穩定、帶著月華般柔韌與悲壯氣息的水元之力,取代了之前紊亂的龍心意志,從漩渦中心彌漫開來,瞬間穩定了整個化龍池!池水的蒼藍光芒重新變得純凈、穩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那沉重的心跳律動聲,也恢復了穩定有力的節奏!
漩渦中心,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深藍色的蚌殼虛影,如同定海神針般,死死地鎮壓在那里。蚌殼之上,流淌著月華般的光紋,散發出守護一切的悲壯氣息。
蚌女,以自身為祭,身合龍心封印,強行定住了深淵的反撲,為蘇影爭取到了最后的機會!
池水中的蘇影,感受著體內重新穩定下來的、精純無比的化龍池精華和龍心意志,看著那漩渦深處若隱若現的蚌殼虛影,純金的豎瞳中,淚水混合著池水無聲滑落。
悲傷、感激、憤怒、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發!
“啊——!!!”
她發出一聲混合著龍吟與怒吼的長嘯!體內剛剛被壓制的螭吻本源,在這悲壯守護的刺激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不再有絲毫猶豫,主動、瘋狂地吞噬、引導著化龍池的精華與龍心意志,狠狠沖向心口那最后的、負隅頑抗的邪穢烙印!
這一次,凈化之力勢如破竹!暗紅色的污穢烙印如同冰雪消融,在純金光芒與蒼藍池水的沖刷下,迅速淡化、縮小,最終徹底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粉色疤痕!
精純磅礴的力量毫無阻礙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玉白色的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覆蓋全身,比以往更加堅韌、晶瑩,流轉著水波般的光澤!額頭的龍角徹底成型,晶瑩剔透,如同水晶珊瑚!一股純凈、浩瀚、帶著無盡威嚴的螭吻龍威,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從她身上轟然爆發開來!池水在她周身自動分開,形成一片真空!
蘇影,脫胎換骨!邪穢盡除!螭吻血脈,徹底覺醒!
然而,她來不及感受自身力量的蛻變。她猛地抬起頭,純金的豎瞳死死盯著那狂暴撞擊聲傳來的方向——核心區域的入口!那里,一股更加濃郁、更加暴虐的深淵氣息,正如同海嘯般洶涌而至!
深淵魔爪,徹底狂暴了!它感應到了守護者的犧牲,感應到了螭吻的徹底覺醒!它要撕碎一切!
蘇影的身影瞬間從化龍池中沖出,帶起漫天晶瑩的水珠。她懸浮于空,玉白色的鱗片流淌著水光,純金的豎瞳燃燒著冰冷的怒火,目光如電,鎖定了那被強行撕裂的空間入口!一股凜冽的殺意,如同極地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核心區域!
真正的決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