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鎮在燃燒。
火舌舔著鐵皮屋頂，把銹紅色的晨光染成滾燙的橘。林灼的機械義眼被煙熏得發疼，熱成像里，整片鎮子都在泛紅——星盜的燃燒彈炸碎了儲水罐，泥地里的廢油被引燃，連王嬸家的豆汁桶都成了助燃劑。
“走！往鎮外跑！”老金拽著她的胳膊吼，防毒面具的濾嘴泛著黑，“銹鐵堡的星艦殘骸能擋激光，再晚就來不及了！”
幸存者們跌跌撞撞跟著跑。李二狗背著斷腿的媳婦，王嬸抱著三個哭啞了的孩子，最末尾是拄著拐杖的阿婆——她七十歲了，腰彎得像塊生銹的鐵板，可剛才還把最后半塊壓縮餅干塞給了鄰家養的小崽子。
“囡囡！”
尖銳的哭喊突然刺穿火勢。林灼的義眼猛地轉向——是阿婆的外孫女，那個總愛揪她義眼玩的小丫頭，此刻正蹲在冒煙的木棚前，抓著個燒黑的布娃娃不肯走。
“回來！”王嬸想追，卻被李二狗拽?。骸皠e去！星盜的流彈還在飛！”
阿婆的拐杖“咔”地斷在泥里。她松開林灼的手，佝僂的背影在火光里突然直了些，像株被雷劈過卻還站著的老樹?！拔胰??！彼f，聲音比平時輕，“那是我閨女留的種?！?
林灼想拉她，可阿婆的手像塊燒紅的鐵，燙得她縮回了手。熱成像里，兩道紅點正從西邊的廢車堆后繞過來——是星盜的巡邏兵，激光槍的槍口泛著幽綠的光。
“阿婆！”林灼喊。
阿婆沒回頭。她跌跌撞撞撲向小丫頭，破布衫被火星燒出幾個洞。小丫頭終于哭出了聲，撲進她懷里。可就在這時，“嗡——”激光束擦著阿婆的肩膀掃過，在木棚上熔出個焦黑的洞。
“蹲下！”林灼的義眼開始發燙，數據流不受控制地涌出來。她看見星盜的槍托在調整角度，下一槍會直接命中阿婆的后背。
但已經晚了。
第二道激光束穿透了阿婆的胸口。
血花在火光里綻開，像朵突然盛開的紅石榴。阿婆的身體晃了晃，卻還是把小丫頭護在懷里，慢慢跪坐在泥地上。小丫頭的布娃娃掉在她腳邊，燒黑的線頭還在冒煙。
“阿婆？”小丫頭顫抖著去推她的胳膊。
阿婆的手摸索著，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布包是靛藍色的，邊角磨得發白，打開后躺著枚星門硬幣——前文明的貨幣，銅制的表面刻著碎裂的星門圖案，林灼見過老金拿它換過零件。
“灼丫頭……”阿婆的聲音像漏風的風箱，“鐵砧城……能換活路?！彼延矌湃M林灼手里，指腹擦過她掌心的繭，“我攢了十年……就等這一天。”
林灼的喉嚨發緊。她想起阿婆每天撿完垃圾，總蹲在河邊用舊牙刷刷硬幣，說“前文明的東西得干凈著見人”。此刻硬幣還帶著阿婆的體溫，卻被血滴染成了暗紅。
“他們來了……”老金突然拽她的衣角。熱成像里，星盜的紅點更近了，激光槍的嗡鳴像條吐信的蛇。
阿婆的手指突然收緊。她盯著林灼的義眼，渾濁的眼珠里映著藍光：“別信……灰袍……”
話沒說完。她的手垂了下去，搭在小丫頭的布娃娃上，血順著指縫滲進泥里，把硬幣上的星門圖案染得更紅。
“阿婆！”小丫頭的哭聲撕心裂肺。
林灼抱起小丫頭，老金背起阿婆的尸體。幸存者們跌跌撞撞往鎮外跑，背后傳來星盜的哄笑：“燒干凈！一個活口都不留！”
銹鐵堡的星艦殘骸在兩里外。那是前文明的運輸艦，撞進沙丘后斷成兩截，外殼的合金板還泛著冷光。林灼把小丫頭交給王嬸，蹲在殘骸的陰影里，看著掌心的硬幣——阿婆的血滴正沿著紋路蔓延，突然，硬幣表面泛起微光，原本模糊的星門圖案下，浮現出個新的徽章：灰色長袍裹著團火焰，火焰里纏著根齒輪。
“灰袍議會?！崩辖鸬穆曇敉蝗话l顫。他不知何時湊過來，盯著硬幣，“十年前我在機械局修星門零件，見過這徽章。他們是前文明的遺老，專收羅星門殘片，說要‘重啟文明’……”
“所以星盜是他們的狗?！绷肿颇缶o硬幣，血在掌心里黏糊糊的，“他們要芯片，要殘片，要所有能重啟星門的東西?！?
老金扯下塊破布，輕輕蓋住阿婆的臉：“阿婆剛才想說‘別信灰袍議會’。她攢了十年硬幣，不是為了換活路，是為了讓你去鐵砧城——那里是灰袍議會的老巢，她想讓你……”
“找線索。”林灼替他說完。她的義眼突然亮了些，數據流里，硬幣的徽章和母親懷表里的地圖重疊在一起，“碎星礁的α-7實驗室，銹海的鑰匙，灰袍議會的陰謀……我媽、阿婆，還有老金你，都在把我往這條路上推?！?
老金嘆了口氣，從懷里摸出瓶水，給小丫頭喂了兩口：“因為你是唯一能接住這些的人。你有前文明的義眼，有能觸發遺產的芯片，更重要的是——”他看著林灼懷里的小丫頭，“你會為了別人拼命?！?
星盜的飛船在遠處炸響，火光把銹鐵堡的殘骸映得通紅。林灼低頭，看見硬幣上的灰袍徽章還在發光，像團燒不盡的火。她把硬幣塞進鉛盒，和芯片、懷表放在一起，它們的熱度透過金屬傳來，像三顆同步跳動的心臟。
“明天去銹海?！彼p聲說，“先找碎星礁的實驗室，再去鐵砧城——我要知道，他們為什么追著芯片不放，我媽到底藏了什么，還有……”她摸了摸阿婆冰涼的手，“阿婆用命換的答案。”
小丫頭在她懷里抽噎，王嬸輕聲哼起鎮里的搖籃曲。銹鐵堡外，星盜的火還在燒，可林灼的義眼里，新的星圖已經浮現——那是條穿過銹海、指向鐵砧城的路，沿途標著“灰袍議會”“α-7實驗室”“雙生核心”。
有些真相，要用血來換。
而有些復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