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黃的樹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廊檐底下拂過一陣風，吹動了沈明曦鬢角的碎發。

她半倚在命人打造的松風榻上，身上蓋著張有些厚度的絨毯，手里拿著醫書，正昏昏欲睡。

“小姐。”云芙的聲音響起，將眼睛已經半閉上的沈明曦喚回了神志。她睜開眼，支起身子往上挪了挪，“什么事？”

“前頭來人了，好像是宮里來的。”

宮里？

算算也似乎是到了賞賜下來的時候，沈明曦點了點頭。等云芙替她穿好了鞋子，她站起身抖了抖身上微有些發皺的衣裳，云彩在后面幫她整理有些凌亂的發髻，一切都妥當了，幾人才到了前院去。

今日來送東西的竟是皇后身邊的那位王公公，見了沈明曦便笑瞇瞇地同她請安：“奴才見過鄉君，恭賀鄉君大喜！”

“公公請起。”沈明曦知曉對方的態度就是主子的態度，看來皇后和皇上對她的印象尚可。

此次進宮去雖莽撞了些，但好在沒出什么問題，看樣子下次若還有進宮的機會可得更加謹言慎行才是。

“鄉君，您的封賞翟冠和禮服等都一并放在這箱子里了，可要奴才替您打開看看？”想著出宮前主子的叮囑，王全禮表現得不諂媚卻親近，在心里感嘆著這位若不是身子骨太弱，怕是要有大福氣的，真是可惜了。

他叫了身后的幾個太監將箱子打開，里頭的東西在沈明曦面前一一讓她過目。

“銀鍍金翟鳥兩只——”

“五翟紋交領大袖纻絲襖一件——”

“……”

雖說只是鄉君，但該有的一樣也不少，包含有銀冊、龜鈕印、魚符等，這也代表著她的身份再也不同往日。

那一千兩白銀也用箱子放好，碼得整整齊齊。

另有皇后特意賞賜的一套金鑲翡翠頭面、兩匹霞光錦。

“今日多謝公公為此特意跑這一趟了，也勞煩公公替我謝過皇上和皇后娘娘。”

“應當的，應當的。”王全禮笑著回應：“若是無事，咱家便先回宮復命了。”

“公公慢走。”照例讓雪瑩打賞了些銀子，送走了王公公之后，柳琳瑯才讓人將箱子抬去后院，放在沈明曦專屬的庫房里。

眼看著小庫房里日漸豐盈，沈明曦心里那個叫高興，親親熱熱挽住了柳琳瑯的手臂，“娘親，今兒等二哥回來，咱們去攬星樓好不好呀？”之前她就說過要做東請一家子去攬星樓吃頓飯的，可不打算食言。

柳琳瑯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都聽咱們沈鄉君的。”

聽出她話語中調侃的意味，沈明曦故意嘟起嘴：“好一個沈鄉君，做了這沈鄉君，娘親都不叫我明曦了。”

白嫩的小臉上近些日子養出了肉，臉頰上倒是瞧著圓潤了些，腦袋上扎兩個花苞頭，束著粉色緞帶，額前稀稀落落幾根細碎絨毛，倒是顯得她越發靈動。

這幾日她想通了，什么裝小孩不裝小孩的，她現在這身子可不就是小孩？偶爾撒撒嬌也沒什么問題吧？全當是彌補了從前的遺憾。

“好了好了，娘逗你玩兒呢明曦，娘已經在攬星樓定了雅間，晚上等你二哥回來咱們便一塊兒去。”

前些日子將軍府日日有人來采訪，也就到了昨日人才少些。

今兒早上杜雪容來的時候還是林嘉懿親自送來的，也順便帶了賀禮。

沈明曦回了自己的院子，繼續半倚在榻上，拿起醫書看。

她記性不錯，厚厚的一本書里記錄的藥材品類她都已經記住了個七七八八。藥材的模樣、功效、與哪些藥物相克……

中午沈明珠有些時間休息，會幫著她一起溫習書中的知識。

“這兩日倒是又有些燥熱了，還以為這就要入秋了呢。”沈明珠用手在臉頰邊扇了扇，又將醫書翻動一頁。

“柴胡。”

沈明曦接著道：“性微寒，味苦、辛……”

沈明珠又隨意指了另外一味藥：“白術。”

“白術性溫，味苦、甘，有健脾益氣……”

足足說了有十來味藥材，沈明曦說得都與書上大致不差。

考完她之后，沈明珠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堆在了眼角。

這幾日她都在研究那些個東西，晚上也沒睡好，白日難免犯困。

后頭這幾天沈明曦睡姿全然沒有了之前的乖巧，越來越放肆，整個腿都搭在她身上，手臂也纏著她，有一夜她做了一宿的噩夢，夢到自己被一只大蛇纏上，險些窒息。

“姐姐要不先睡會兒？”沈明曦撓撓頭，難免有些內疚。

沈明珠點點頭，回她自個兒房里歇著去了。

她前腳才剛剛走，孟凡便來了。

沈明曦讓幾個丫鬟退下，他才開口道：“昨夜她在院子里埋了這東西。”

他說的自然是蝶兒。

沈明曦接過他遞來的玩意兒，上面還沾著泥土，她眉頭微蹙，將那土扒開竟是個碎布制成的人偶，人偶后背還縫了什么。

細看才發現，竟是誰的生辰八字。

沈明曦大駭，差點沒拿穩人偶。

這可不就是巫蠱之術？在炎國這可是要殺頭甚至誅九族的！

見她面色都變白了，孟凡有些擔心：“二小姐……”

“沒事……”沈明曦穩住了心神，擺擺手：“我沒事，些東西，還有誰經手過？”

孟凡搖搖頭：“并未，昨日我將這東西土里挖出來后便藏了起來，這件事情我還未同旁人提及。”因為是沈明曦讓他盯著蝶兒的，他下意識便想到了將這事兒先告知沈明曦，甚至連柳琳瑯都不知道。

“很好。”沈明曦低頭看著手里的人偶，眼中閃過一絲慶幸。

若是她沒有提前叫孟凡去盯著蝶兒，將軍府里被埋下了這種東西，日后哪天發作起來，可就真的說不清了。

她抬頭看向孟凡：“孟叔，這東西回頭我會交給娘親讓她去處理，這件事最好是爛在心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二小姐放心，今日之事，屬下絕對不會同任何人說起。”

沈明曦對他還是比較放心的，畢竟他在將軍府這么多年，說難聽些也同府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斷然不會做出什么背叛的事情。

她長嘆一口氣，讓孟凡注意盯梢，等他出去后，拿了個小匣子將人偶包起來，抱著匣子出了門：“云芙，云彩，走，咱們去找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