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東郊，廢棄的鋼鐵冶煉廠，如同一頭匍匐在城市邊緣的、早已死去的鋼鐵巨獸，在灰色的晨光中，散發著冰冷而蕭索的氣息。

這里，是陳默親手為“黑狼會”打造的墳場。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未曾散盡的、鋼鐵與血肉混合的腥甜味道。

而此刻，他們卻要重返這座不祥之地。

“大哥，我……我總覺得這地方瘆得慌。”孫平安縮著脖子，看著眼前那扭曲、倒塌的巨大龍門吊，小聲地嘀咕道，“那個‘工匠’，把見面地點選在這里，該不會是想……黑吃黑吧？”

“他不會。”

陳默的回答，簡單而篤定。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由他親手造成的“杰作”，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波瀾。

“一個真正的‘工匠’，是不會對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動歪心思的。”他淡淡地說道，“他只會好奇，這塊璞玉的內部，到底藏著怎樣驚世駭俗的紋理。”

說完，他不再理會依舊惴惴不安的孫平安，第一個，踏入了這座鋼鐵的墳墓。

三人按照地址，一路無言，很快便來到了那座最為高大、也最為雄偉的“三號高爐”之下。

高爐像一根直插天際的巨大煙囪，表面布滿了銹跡，充滿了工業時代特有的、粗獷而壓抑的美感。在它的底部，一個巨大的、早已熄滅的爐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叮鈴……”

一陣極其輕微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風鈴聲，突然從那黑暗的爐口深處，悠悠傳來。

緊接著，一個蒼老的、帶著一絲不耐煩的聲音，從里面響了起來。

“既然來了，就進來。”

“我這把老骨頭，可沒工夫陪你們在外面吹冷風。”

陳默的眼神微微一凝，他對著孫平安和夏小暖點了點頭，然后毫不猶豫地，第一個彎腰鉆了進去。

高爐的內部，是一個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圓形空間。四周的墻壁，因為長年累月的高溫灼燒，呈現出一種暗紅色的、如同凝固巖漿般的質感。

而在空間的中央，沒有想象中的龍潭虎穴，也沒有任何機關陷阱。

只有一個小小的、燒得正旺的鍛造爐，以及一個須發皆白、身材佝僂、穿著一身滿是油污的工裝褲的……獨臂老人。

老人正坐在一張破舊的搖椅上，閉著眼睛，手里捧著一個紫砂茶壺，悠哉悠哉地聽著掛在旁邊的一串由無數個大小不一的齒輪和軸承組成的“風鈴”，發出“叮鈴叮鈴”的清脆響聲。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最普通的、在工廠里干了一輩子的退休老鐵匠。

但陳默知道，他不是。

因為，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那老人唯一剩下的那只、布滿了老繭和燙傷的右手上時，他們看到，那只手，正在以一種近乎于“道”的、行云流水般的韻律，輕輕地、摩挲著一塊燒得通紅的、仿佛還在呼吸的金屬胚胎。

那塊金屬，在老人的撫摸下，不斷地變換著形狀，時而化作利劍，時而化作堅盾，充滿了靈性。

這，就是“工匠”老何。

一個，能將“規則”與“概念”，鍛造成“實體”的……神。

“東西，帶來了嗎？”

老何沒有睜眼，只是呷了一口茶，淡淡地問道。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將那枚從“檢票長”尸體上獲得的、銹跡斑斑的“鉗口碎片”，輕輕地，放在了老人面前的鍛造臺上。

老何依舊沒有睜眼，他只是用鼻子，輕輕地嗅了嗅。

“嗯……不錯。”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有‘怨念’的味道，也有‘秩序’的味道。雖然只是殘渣，但勉強，算是夠格的‘敲門磚’了。”

他頓了頓，終于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渾濁、卻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陳默。

“說吧，年輕人。”

“你費了這么大的勁，把我這把快要入土的老骨頭給炸出來，所求何事啊？”

“我想請您，為我們，打造三件東西。”陳默的語氣，不卑不亢。

他緩緩地，將那柄充滿了背叛與怨念的“背叛者的匕首”，以及那只在凈化了整個精神病院后，仿佛也吸收了無盡怨念與慈悲的、變得有些不一樣的“布偶熊”，一起放在了鍛造臺上。

當這兩件物品出現的瞬間，老何那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猛地一亮！

他那佝僂的身體，第一次，從搖椅上，緩緩地坐直了！

他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右手，沒有去觸碰那兩件物品，只是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感受著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普通玩家根本無法感知的“規則氣息”。

“背叛……復仇……守護……慈悲……”

老何的嘴里，喃喃自語，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如同看到了絕世珍寶般的狂熱光芒！

“好……好材料！好一個‘一體雙生’的頂級材料！”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陳默，那眼神，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看穿。

“小子，這兩樣東西，你是從哪里搞來的？！”

“一個，是屠戮了手足的兄弟，在臨死前，獻給新娘的最后悔恨。”

“另一個，是一個瘋子，留給他那同樣瘋狂的兒子的……最后溫柔。”

陳默的回答，平靜而坦然。

老何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了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最后的悔恨’！好一個‘最后的溫柔’！”

他看著陳-默，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小子，我接你的單子了！”他大手一揮，豪氣干云，“說吧，你想用它們，打造什么？”

“第一件，”陳默指向那柄匕首，“我需要您，將它的‘背叛’屬性，發揮到極致。我需要一把，能在一瞬間，刺穿任何偽裝的……審判之刃。”

“第二件，”陳默又指向那只布偶熊，“我需要您，將它的‘守護’屬性，也發揮到極致。我需要一件，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替我們擋下致命一擊的……守護之擁。”

“至于第三件……”陳默看著老何，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需要您，將它們剩下的所有材料，包括它們的‘怨念’與‘慈悲’，融合在一起。”

“為我，打造一副……能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看透所有‘規則’的……”

“眼鏡。”

老何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比他還要瘋狂的……怪物。

將兩種截然相反的、如同水火般的頂級概念，強行融合在一起？這……這已經不是鍛造了，這是在……創世！

“小子……你……”

就在老何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一個充滿了戲謔與瘋狂的、如同小丑般的笑聲，毫無征兆地，從那漆黑的爐口外，悠悠地傳了進來。

“咯咯咯咯咯……”

“看來，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啊。”

“這么有趣的‘材料’，這么有趣的‘客人’……不如，也算我一個，怎么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