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默三人如同幽靈般，從鋼鐵廠錯綜復雜的地下排污管道中鉆出，重新回到城市的夜色中時，孫平安和夏小暖的腿，都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孫平安是因為后怕與極致的興奮。

他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回放出那如同天災降臨般的恐怖畫面——山崩地裂的巨響、扭曲的鋼鐵、模糊的血肉，以及那個被拔掉了所有爪牙的孤狼，在廢墟中發出的、不甘而絕望的咆哮。

而他，就是這場“天災”的參與者之一。

這種感覺，比他過去四十年里做的所有投機倒把的生意，都要刺激一萬倍。

夏小暖則是因為第一次，親手釋放了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柄暗紅色的“背叛者的匕首”，刀身上，依舊冰冷，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但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就在剛才，有七八條鮮活的生命，因為她揮出的那一刀而終結。

她沒有感到不適，也沒有感到愧疚。

心中涌起的，是一種陌生的、卻又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的強大。她終于明白，陳默交給她的這把刀，不是讓她去殺戮，而是讓她擁有……保護自己和同伴的力量。

“大哥，”孫平安看著陳默，眼神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市儈與算計，只剩下一種五體投地般的、狂熱的崇拜，“我……我現在終于信了。您的這條命，別說三百個小時，三千個小時，都買不來！”

“一個幾乎全軍覆沒的頂尖公會，就是最好的廣告。”陳默的語氣依舊平靜，仿佛剛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現在，整個城市都知道，‘黑狼會’這頭猛虎，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硬生生拔掉了滿嘴的牙。”

“他們會怎么想？”

“他們會恐懼，會好奇，會貪婪。”陳默的眼中，閃爍著智珠在握的光芒，“他們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從‘追殺我們’，轉移到‘我們是如何做到的’，以及‘我們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上來。”

“而這，正是我們需要的……時間。”

說完，他不再耽擱，帶著二人，乘坐第一班早班公交車，徑直朝著地圖上那個最終的目的地——城南廢棄精神病院，駛去。

……

清晨，天色陰沉，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城市城南，一座被荒草和鐵絲網包圍的、巨大的白色建筑群，如同匍匐在城市邊緣的一頭沉默的、患了白化病的巨獸，靜靜地佇立在灰色的雨幕之中。

這里，就是“江城市第十四精神病院”。

即使隔著老遠，也能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混雜著消毒水、鐵銹和絕望氣息的陰冷，從那片建筑群中彌漫開來。

陳默三人沒有立刻靠近。他們隱蔽在遠處一棟廢棄的民房里，居高臨下地觀察著。

孫平安的手環上，正不斷刷新著他用高價買來的、關于此地的實時情報。

“大哥，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雜！”孫平安的臉色異常凝重，“‘黑狼會’的會長‘黑狼’，果然沒死！他帶著剩下的三個殘兵，已經先我們一步，進入了精神病院的外圍，看樣子是想埋伏我們。”

“除了他，‘鐵拳’公會的人，在醫院的東側。‘蜂巢’的人，在西側。他們之間涇渭分明，互相戒備，但目標……應該都是我們。”

“最麻煩的，是那幾個獨行俠。”孫平安指著地圖上幾個零散分布的光點，“‘鬼手’張莽占了后門。‘血寡婦’在對面的鐘樓上。至于那個‘小丑’……沒人知道他在哪，這家伙最喜歡玩捉迷藏。”

整個精神病院，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群狼環伺的斗獸場。

所有勢力，都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他們彼此之間是競爭者，但他們更有一個共同的、最優先的目標——

陳默。

那個攪動了全城風云的、神秘的SSS級玩家。

“大哥，這……這簡直就是龍潭虎穴啊！”孫平安看得頭皮發麻，“我們這點人，進去不就是給人送菜嗎？”

“他們不是在等我們。”

陳默看著地圖上那錯綜復雜的勢力分布，搖了搖頭。

“他們是在等‘教授’。”

“等？”

“沒錯，等。”陳默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睿智，“一個D級副本，被臨時提升為S級。這意味著，這個副本的規則、難度、獎勵，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在‘教授’這位‘主考官’沒有公布‘考試規則’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搶占有利地形，以及……等待著我這個最大的‘彩頭’，主動走進考場而已。”

說完，陳默緩緩地站起身。

“走吧。”

“走？去哪兒？”孫平安一愣。

“去考場。”陳默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我們去散步”。

他沒有選擇任何隱蔽的路線，也沒有試圖繞開任何一方的勢力。

他只是帶著孫平安和夏小暖，從正門，大大方方地、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座被無數雙眼睛注視著的、如同巨獸之口的“江城市第十四精神病院”，走了過去。

當他們三人的身影，出現在精神病院門口那片空曠的草坪上時——

一瞬間，至少有十幾道充滿了貪婪、好奇、審視、以及毫不掩飾的殺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的陰影中，同時聚焦在了陳默的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一場無形的、卻足以讓任何普通玩家精神崩潰的風暴，在這片小小的草坪上空，瘋狂聚集！

孫平安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轉，幾乎要當場跪下。

而陳默，卻只是緩緩地抬起頭，迎著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甚至帶著一絲挑釁的微笑。

他用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所有潛伏在暗處的“考生”都聽清的聲音，平靜地說道：

“各位，久等了。”

“這場瘋子的狂歡，現在，才算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