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風，在三十層樓的高度，像一頭看不見的野獸，瘋狂地撕扯著陳默的衣角，發出嗚嗚的悲鳴。

他站在“宏圖大廈”的樓頂邊緣，腳下是懸空的水泥板，再往前一寸，就是人間。

一個曾經前途光明的城市規劃師，親手勾勒出這座城市未來藍圖的人，最終選擇的歸宿，卻是一棟他自己都瞧不上的、因為資金鏈斷裂而徹底爛尾的破樓。

多么諷刺。

陳默自嘲地笑了笑，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河床。他低頭俯瞰，腳下的城市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閃爍著無數光斑的電路板，車流是奔騰的數據，霓虹是冷漠的信號燈。他曾以為自己是設計這塊電路板的人，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其中一個被燒壞的、隨時可以被丟棄的電阻。

一百三十七萬。

這個數字像一個烙鐵，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里，日夜灼燒著他每一根神經。創業失敗，不僅賠光了父母一生的積蓄，還讓他背上了這輩子都可能還不清的債務。

然后，是那張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妻子秦語走的時候沒有哭，只是紅著眼，對他說：“陳默，我跟了你八年，我以為我們是在畫一張未來的藍圖。可現在，藍圖上只剩下一屁股債。女兒要上學，要吃飯，我……等不起了。”

他沒有挽留。

一個連明天都看不到的男人，有什么資格去挽留別人的人生？

他只記得女兒依依不舍地抱著他的腿，仰著小臉問：“爸爸，你什么時候來接我和媽媽回家？”

陳默當時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說不出一個字。

家？他已經沒有家了。

手機在口袋里最后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催債的短信，言辭極盡羞辱，最后一句是——“再不還錢，就去讓你女兒‘打工’還債！”

這根稻草，終于壓垮了陳默。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敗，可以背負所有的債務，但他絕不能容忍任何人把骯臟的念頭動到女兒身上。

結束吧。

只要他從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保險的賠償金，應該足夠還掉一小半的債務，剩下的，秦語或許……能有辦法。

風更大了，吹得他幾乎站不穩。

陳默閉上眼睛，腦海里最后閃過的，是女兒在游樂園里咯咯直笑的臉龐。

“依依，爸爸對不起你。”

他向前，邁出了那最后一步。

失重感瞬間包裹了全身！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下一拽！風聲在他的耳邊化作了最尖銳的嘯叫，眼前的世界在飛速旋轉、放大！

死亡，原來是這種感覺。

就在陳默以為自己將在零點幾秒后化為一灘肉泥時——

異變，陡生！

整個世界，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尖嘯的風凝固了，旋轉的城市定格了，就連他身體下墜的趨勢，也戛然而止。他就這么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懸停在了半空中。

時間，仿佛靜止了。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這是……死前的幻覺嗎？

下一秒，他的眼前，毫無征兆地彈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半透明的彈窗，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不祥。

彈窗上的字體，像用鮮血寫成，一筆一劃都透著冰冷的惡意。

【檢測到候選者“陳默”生命體征即將歸零，生存意愿低于閾值，符合“人間游戲”公測資格。】

【是否接受內測邀請？】

【是（開啟新手試煉）/否（立即死亡，靈魂湮滅）】

陳默的大腦宕機了足足三秒。

什么東西？

人間游戲？靈魂湮滅？

他猛地想起了那些爛俗的網絡小說套路，可這未免也太……真實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如同神明般的意志正籠罩著自己，那兩個選項散發出的氣息，一個通往未知，一個……通往比死亡更徹底的虛無。

靈魂湮滅。

這個詞讓他渾身發冷。

他不知道這幻覺從何而來，但他本能地感覺到，這絕不是一個玩笑。

死，他已經不怕了。可如果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要被抹去……那女兒會不會有一天，徹底忘記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叫陳默的爸爸？

這個念頭，像一根鋼針，狠狠刺進了他的心臟。

他不能被忘記！

幾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在那股意志變得不耐煩之前，陳默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那同樣被凝固的意識，狠狠地砸向了那個散發著微光的“是”選項！

“我選‘是’！”

在他做出選擇的瞬間，眼前的血色彈窗轟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

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眩暈感席卷而來，陳默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

陳默猛地從床上驚坐而起，渾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環顧四周，熟悉的出租屋，空氣中彌漫著泡面和潮濕混合的廉價味道，窗外透進來的，是城市凌晨時分特有的灰蒙蒙的光。

“夢……？”

他喃喃自語，心臟依舊在瘋狂地跳動。那個從高樓墜落的失重感，那個詭異的血色彈窗，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可就在手掌抬起的瞬間，他的動作，僵住了。

在他的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純黑色的手環，材質非金非玉，緊緊地貼合著他的皮膚，仿佛是從血肉里長出來的一般。手環的表面光滑如鏡，上面，正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猩紅色數字，顯示著一串冰冷的倒計時。

【生命剩余時長：23小時59分17秒】

【16】

【15】

秒數，在一下一下地減少。

陳默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