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沖霄的金焰徐徐收斂，駭人的威勢如同退潮的海水，盡數沒入林天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之中。

天地間陡然一靜，仿佛方才那熔煉萬物的恐怖高溫從未出現。

唯有孟無極與他身旁的孟藍知曉，在那具看似平穩的軀體之下，潛藏著何等足以傾覆山河的恐怖力量。

“父親……我……”

孟藍的嘴唇有些發白，那張俏麗的臉龐上駭然未褪，她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還在灼燒，若非孟無極最后關頭將她護住，她毫不懷疑自己會被那霸道的氣血余波直接烤成一具焦尸。

孟無極沒有說話，只是寬大的袖袍輕輕一拂。

空間泛起一陣漣漪，林天與孟藍只覺眼前景象一晃，已然出現在了內館深處那座幽靜的小院之中。

院內清冷，只余他們三人，以及遠處修煉室中那道依舊沉寂的氣息。

“若非師尊出手，弟子險些釀成大錯，弟子不負師尊所望，成功達成了龍血一煉。”

林天對著孟無極微微頜首，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剛剛經歷過生死蛻變的波瀾。

孟無極的目光在林天身上反復打量，那雙渾濁的老眼中，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他像是欣賞著一件此生最完美的杰作。

片刻之后，他壓抑不住地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笑聲震得院中竹葉簌簌作響。

“哈哈哈，好！好一個龍血一煉！”

孟無極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林天的肩膀，感受著那皮膜之下奔騰如江海的恐怖氣血。

“這天下，終究是要看實力的，那蕭無咎自詡同輩無敵，卻不知真正的天驕為何物！”

他眼中精光爆射，話語中帶著一股難言的快意。

“你今日鑄此龍血熔爐，他日修持到武圣境界與他對上，便讓他知曉，何為真正的天驕！”

“我要讓他明白，他那點所謂的天資，在我孟無極的徒弟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

孟無極負手而立，望著天邊殘月，心中一股郁氣盡數吐出。

他時日無多，本以為這一生便如此落幕，那秘境搶來的傳承也將隨著他一同沉寂。

但現在，他看到了一個足以將他這一脈，乃至孟無極這個名字，重新烙印在這片大地上的希望。

他孟無極一生，不弱于人，哪怕行將就木，他看中的弟子，也必將光耀當世，讓所有人都記住，是誰教出了這樣一個怪物。

孟無極揮了揮手，對一旁驚魂未定的孟藍說道：“藍兒，你先去處理一下外面的事，安撫一下武館眾人，切記，今日之事，半個字也不許外泄。”

孟藍身子一顫，她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林天，又看了一眼目光深邃的父親，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雙拳在袖中微微捏緊，轉身離去，她知道，父親這是在保護她。

有些事情，以她如今的實力，還沒有資格知曉。

弱小，就是原罪。

這一刻，她對于力量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林天看著孟藍離去的背影，心頭莫名一沉，能讓自己這位師尊如此鄭重其事，甚至要避開自己女兒的事情，絕非小事。

“師尊，到底何事？”

“不必緊張。”孟無極長嘆一聲，眸中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惆悵，“有些事，她還不宜接觸，知道了，對她沒有好處。”

“在這世道，弱小，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林天：“你可還記得，為師曾說過，待你突破武道五品，會送你一份大禮？”

林天聞言，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他沉吟片刻，試探著問道：“師尊，這份大禮，是否牽扯到了極大的因果？”

林天早已做好了準備，收益與風險向來并存，只要暫時威脅不到他的性命，他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起來，任何一個機緣，他都不想錯過。

“不錯。”孟無極贊許地點了點頭，“你的心性，很好。”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沉重起來：“要談這份大禮，就要先從我身上的傷說起，你可知道，那蕭無咎修的是何等法門？”

“弟子不知。”

“他修的，是《幽冥戮神經》。”孟無極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刻骨的恨意，“此法源自一件極品寶器，名喚‘幽冥戮神戈’。”

“手持神戈，身負神經，他蕭無咎，便是當今天下武道第一人！”

往事不堪回首，孟無極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

“昔年若非我手中無趁手之物，就算不敵，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步田地……我這魔牛踏天領域，原本并非是這般血色，便是被他那霸道無匹的幽冥戮神氣侵染所致。”

他自嘲一笑：“這股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汲取我的生機來滋養它自身，我能勉強抵御至今，已是極限，撐不了太久了。”

林天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從未想過，自己師尊的傷勢竟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難道，就毫無辦法了嗎？”

“有。”孟無極的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隨即便化為黯淡，“六大道宗之一的青陽觀，其鎮觀之寶‘萬木回春圖’，或許有一絲機會能拔除我體內的幽冥戮神氣。”

“但動用此寶，代價太大，會損耗其宗門無數年積累的底蘊。”

“青陽觀，是決計不會為了我一個外人，冒著宗門覆滅的風險，動用此寶的。”

林天看著孟無極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心中清楚，接下來的話，才是今夜的關鍵。

“昔年，各大勢力共探一處上古秘境，為師僥幸，于其中發現了一件無主的極品寶器。”孟無極的聲音很平，像是在述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舊事。

“可惜，為師無福消受，僅僅是泄露出的一縷氣機，便引來了蕭無咎那條瘋狗的追殺。”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說道：“今日，為師要給你的大禮，便是此物。”

林天心神劇震。

他預想過千萬種可能，卻從未想過，會是這件承載著師尊半生屈辱與滔天因果的寶物。

這等神物，理應傳給孟藍，作為孟家日后的鎮族之基，如今卻要交到自己這個外人手上。

孟無極看著林天臉上的震驚，反倒笑罵出聲：“哼，你以為做師尊的給你備下的大禮，會比你那死鬼師伯的差了不成？”

他眼中閃過一絲追憶，“早在拜師宴那會兒，為師便動了此念，只是那時的你修為尚且太弱，連此物泄出的一縷鋒芒都承受不住，只會自取滅亡。”

“藍兒天資不俗，但心性終究柔了些，與你相比，差得太遠。”孟無極的語氣變得悠長，帶著一絲托付的沉重。

“日后老夫若是不在了，你照看她一二，也算了卻我最后一樁心愿。”

林天聽著這話，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已經不是在傳功授寶，而是在交代后事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應下：“師尊放心，林天在一日，便不會讓師姐受半分委屈。”

承諾之后，他抬起頭，直視著孟無極的雙眼：“師尊，您的身體，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孟無極沉默了片刻，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灑脫。

“最多十年。”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聲音平靜得可怕。

“若是再與人動手，會死得更快，今日將這些托付于你，反倒覺得身上輕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