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老區加里峰洞,一棟老舊屋塔房內。
林世勛架起一口漆黑的鋁鍋,廢棄汽油桶改造成的簡易灶臺上騰起火焰。
待水沸了,再將準備好的辛拉面、脫水蔬菜和香腸厚片一股腦倒進鍋中。蒸汽瞬間彌漫狹小的空間。
他沒有等面煮軟就關了火。又從旁邊石臺上的碗里夾起幾塊預先煎好香酥煎蛋,鋪在熱氣騰騰的面湯上。
一碗簡單的湯面便做好了。
林世勛端起鍋,就著滾燙的鍋沿,小口而連續地吹著氣,吸溜著湯面。
每一口都燙得舌尖發麻,但他控制著吞咽的速度,讓滾燙的食物在口中稍作停留,感受那微弱卻真實的熱量順著食道滑下,如同一股股細小的暖流,充實著饑餓的身軀。
“呼…”
他略帶滿足地深噓一口氣,白浪般的熱氣從他嘴中噴出,撞在糊滿舊報紙的斑駁墻壁上,朝四周散逸。
裂開幾道縫隙的窗戶外,模糊的韓語叫罵聲和醉漢歌聲從市場后巷傳來。
這里是延邊街的深處,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老舊出租屋,是底層混混、非法滯留者和破產勞工的棲身之所。
這里是2004年的南韓漢城,經濟剛從亞洲金融風暴的余波中掙扎復蘇。
他隸屬的“毒蛇幫”,幫主安成泰,綽號“毒蛇”,是盤踞在加里峰洞一帶的地頭蛇之一。幫中的核心業務是拉皮條,手底下控制著幾十個從事風俗工作的姐妹,同時還兼收市場周邊幾條街的牌場、練歌廳的保護費。
幫派間的斗爭自然是少不了的,每當這種時候,原身這個聽話的極品肉坦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當然,這個重要性有多重要?那就得看事物的二象性了,不然也不會被人打死,埋尸荒野。
林世勛將最后一口面湯喝完,饑餓的感覺依然存在,但總算好受了一些。
他看了看窗外,雨聲已歇。
該做正事了。
……
雙龍麻雀房。
時間已近半夜,館子里依然煙霧繚繞,人聲鼎沸,麻將的碰撞聲不絕于耳。
也不知過了多久,麻將館的門被人從里面粗暴地推開。
一個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粗金鏈、滿臉橫肉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正是毒蛇幫的小頭目“蟒蛇”樸大勇!
“媽的!今天手氣真背!”樸大勇狠狠一腳踹翻了門口的垃圾桶,臉色鐵青,顯然輸了不少。
麻將館里傳來幾個熟客帶著嘲弄的聲音:
“樸老大慢走啊!”
“謝謝樸老大的贊助啦!下次再來翻本啊!”
“就是,樸老大今天出手挺闊綽嘛,輸這點算什么!”
樸大勇聽著里面的哄笑聲,更是火冒三丈,對著麻將館里放了幾句狠話,卻惹來了更大的嘲笑聲。
他悻悻地轉身,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才搖搖晃晃地走向一條僻靜的小巷,這是他回家的近路。
無人的小巷,麻將房的喧鬧聲已不可聞。樸大勇忽然有些神經質般狷狂地笑起來:
“嘿…嘿…,你們這幫狗崽子懂什么?就這么點小錢,老子輸得起,老子現在有的是錢!”
他的手指虛握成話筒狀戳向虛空,腕骨處的刀疤隨動作在路燈下忽明忽暗,竟突然唱了起來。
“享受我的舞蹈吧~”
小巷里昏黃的燈光,是練歌房里曖昧的暖燈色。
“全都甩掉吧~”
踢踏的腳步,是迷人的舞步。
“別刺激我!現在才剛開始呢~”
喝點小酒,唱點小曲,輸牌的郁悶顯然沒有影響到他的好心情。
此時若是再有幾個小弟在旁邊鼓掌吆喝,便再好不過了。
正自得其樂的時候,身后一道聲音忽地傳來:
“看起來,你的心情很不錯。不過,希望你接下來能保持住。”
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森冷的寒氣仿佛吹拂在樸大勇的脖頸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悚然一驚,剛想回頭,卻已經被從身后伸出的手臂勒住了脖子,與此同時,他的后腰被抵住,一股大力傳來。
“呃!”樸大勇忍不住悶哼一聲,雙眼微微翻白,劇痛讓他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人從身后推攘著,死死頂在濕冷的墻壁上。
“誰?!誰他媽…”樸大勇驚恐地掙扎著,貼在墻壁上的一邊臉頰瞬間被刮出血口,卻依然掙脫不得。
“不想死的話就閉嘴!”抵在頸動脈上的匕首鋒芒讓樸大勇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握刀人的手很穩,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樸大勇毫不懷疑,只要他敢發出一丁點聲音,這柄冰冷的匕首就會毫不猶豫、精準地扎進他的喉嚨。
“很好,清晰的認知力是良好溝通的開始。”林世勛從他身后的陰影中露出半張臉,好看的眉眼彎成危險的幅度。
“看來你最近發了筆橫財?”
感受到喉嚨上的鋒芒稍微偏離,樸大勇咽了咽口水,連忙道:
“我有錢,我有很多錢,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喔?看來你很有錢。”林世勛戲謔地輕笑一聲,“嗯…讓我想想看,十個億怎么樣?”
“這…”樸大勇有些傻眼,他如果有十個億,還在這里當混混做什么。
“看來是沒有,那打個半價,五億總會有吧?”
“哥,那個…我全部家當加起來也只有三千多萬。”樸大勇哭喪著臉道。
“那你說我要多少,你就給多少?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森冷刀尖壓迫肌膚,猩紅的血珠沿著刀鋒弧線滑落。
“我給,我給…哥,我給你五億!”
淅瀝的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樸大勇兩股戰戰,居然被嚇尿了。
腥燥的尿氣蒸騰而上,讓林世勛一瞬間沒了惡趣味的心思。
“這樣吧,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就放過你。”
“真的嗎?!哥你說,我保證幫你完成!”樸大勇激動得眼淚鼻涕俱下,連忙應聲道。
“不過,我和你說了這么久,難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誰嗎?”
“哥,規矩我懂的,我絕不會回頭看你,也不會好奇你是誰的。”
“如果說,我要你幫我做的事就是回頭看我呢?”林世勛稍微松開勒住他脖子的手。
“您就別逗我了,我真的很老實的。”
“看來你做不到呢,那你還是給我五個億吧。”
“我看,我看,哥,我看還不成嗎?”
樸大勇艱難地側過頭,借著頭頂微弱的光線,看向林世勛的臉。
“是不是很面熟?”
“好像…好像是在哪里見過。”樸大勇眼里帶著迷茫。
“仔細想想,我們今天才見過面的。”林世勛循循善誘道。
“今天見過…”,樸大勇嘴中喃喃道。
只不過片刻,他的神情就從迷惑變為震驚,緊接著又從震驚變成了驚恐,他如同見了鬼一般:“林…林世勛?!不…不可能!你…你明明…”
“是吧,是吧,我明明被你打死了,連腦袋都敲碎了,對不對?”林世勛驚喜道。
樸大勇渾身抖得像篩糠:“兄…兄弟!誤會!都是誤會!不是我要殺你的!錢!我給你錢!我所有的錢都給你!放了我!”他語無倫次地求饒。
“哦?不是你要殺我?”林世勛玩味地反問,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刀尖壓入正在滲血的傷口中,“那是誰?”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樸大勇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就…就是昨天晚上!兩個帶著墨鏡的黑風衣男人找到我。他們丟給我一沓錢,說要買你的命!”
他急促地喘著氣,繼續解釋道:“我當時還…還覺得他們裝神弄鬼,想要動手,結果…結果被他幾下就打趴下了!骨頭都差點斷了!他們…他們不是一般人!兄弟!不!爺爺!我是真不知道他們是誰啊!”
黑風衣?墨鏡?林世勛心中一突!
原身和樸大勇之間雖然關系不睦,但遠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樸大勇突然變得闊綽,雇兇殺人倒也說得通,林世勛一下子信了七八分。
聯想起自己從一個兩百斤的胖子詭異地暴瘦成現在這樣,身體中無法滿足的古怪饑餓感,一股莫名的危機感忽然而至。
原身的死,好像并沒有這么簡單!
“我相信你不知道。”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看著樸大勇眼中泛起的喜色,林世勛右手往前一遞,雪亮的刀身沒入脖頸。
“呃…”樸大勇迷茫的眼神中帶著不解,想要開口,喉嚨卻發出咯咯聲,最終吐出一口血沫。
“你知道的,從你說出黑衣人的那一刻,你就注定活不下來了。”
林世勛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