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邊街，毒蛇幫老巢。

說是老巢，其實不過是蜂巢般密集排列的老舊低層住宅。

若推開其中一間房間的門，便會發現，不到9平方米的空間里竟塞進了兩張雙層鐵架床。

狹小擁擠的空間吵鬧而污穢，汗酸味、泡菜發酵味和廉價洗衣粉的氣味在無法對流的空氣里發酵，床鋪間隨意掛曬的衣物如垂落的旌旗。

窮困潦倒，是這里的主色調。臟亂差，是這里的裝飾點綴。

這里是毒蛇幫起源的地方，但毒蛇幫的老大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出身。

這里成為他謀取利益的手段！

這一片廉價的房屋都被毒蛇幫買下，遠渡而來、無依無靠的姐妹們只須支付微薄的租金就可以入住。但前提是，得先成為毒蛇幫控制下的風俗工作者。

不過，現在這里的情況好像有了些不一樣的變化。

狹長的過道走廊，此刻擠滿了忙碌的身影。

水流混合著泥污四處流淌，帶走地面的陳年污垢，刺鼻的漂白粉味濃烈。

廁所被刷洗，垃圾被傾倒。幾個頭發用布巾包起的女人，正奮力將發潮的衣服塞進幾個大塑料盆里。

“阿西，這床底下是幾年沒清理啊？！”一個微胖的女人用掃帚狠命捅著床底，大聲抱怨著。

另一個瘦小的女人蹲在上鋪，正用一塊看不出原色的抹布用力擦拭著床架欄桿。

“喂，你聽說了嗎？毒蛇幫換新老大了。”瘦小女人從上鋪伸出腦袋，神秘兮兮地對微胖女人說道。

“早知道了，還挺年輕的。”微胖女人撇了撇嘴，少見多怪道。

“真的？帥不帥？”瘦小女人來了興趣，連忙追問。

“你這小騷蹄子，大白天的，發春啊！”微胖女人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

瘦小女人也不來氣，反而笑嘻嘻道：“問問嘛。誰像你，天天有老男人滋潤。”

“呀！你下來，看老娘治不治得了你這張浪嘴。”微胖女人將手中掃帚一丟，大聲罵著。

“咯咯，我就不下，就不下，有種你上來。”

正吵鬧著，房門被人敲響。

“喂喂喂，別玩了。快點把衛生搞好。”李賢宰在門口催促著，語氣有些不耐。

兩人消停下來，卻誰也不服誰地互相瞪著眼。

李賢宰搖搖頭，若非林先生安排下來，說什么新幫派新氣象，他才懶得管這些。

就在這時，屋門口傳來吵鬧聲和響亮的巴掌聲。

他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男人已經走進屋中。

在男人的身前，一個小弟正一頭栽倒，陷入了沉睡。其余的小弟們見狀蜂擁而上，卻被男人推攘著連連后退。

這男人穿著一件棕色夾克外套，圓潤的大臉盤上表情嚴肅，濃眉微微皺著，敦實的體型寬廣且渾厚，充滿了力量感。

“麻煩來了。”李賢宰心里一咯噔，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迎了上去。

“大哥，您怎么來了…”他擋開幾個不知輕重的小弟，恭敬道。

“你們干的好大事。怎么？我不能來？”男人沒好氣道：“少廢話！把你們老大喊出來。”

李賢宰陪著笑：“大哥說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老大都被干掉了，尸體還不是您找到的嗎？”

“少和我嬉皮笑臉，”男人逼近了一步，巨大的陰影籠罩住李賢宰，帶著濃重的壓迫感，“你們這里現在誰管事？”

李賢宰揮手讓小弟們出去，上前套著近乎：“我們到里邊聊聊。”

兩人走到僻靜處，李賢宰從懷里掏出個信封，不著痕跡地遞給男人：

“這里本來是承宇哥管事，不過他昨天摔了一跤，現在還躺在醫院呢，大哥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男人老練地把信封收進口袋，臉色稍緩，態度好了許多：

“‘海洋故事’游戲廳和‘藍月亮’練歌房那里，是不是你們的人在鬧事？”

“您消消氣，我們老大剛死，承宇哥在醫院也管不了事。手下的小弟不聽話，之前跟夷帥幫那邊有點過節，就跑過去跟他們打了一架。”李賢宰臉上掛滿笑，繼續道：

“不過您放心，我已經把那幾個人教育了一頓，和夷帥幫那邊也道了歉，不會再鬧事了。”

“我說這光天化日的，人還那么多，你當我是傻子啊？”男人伸出手在李賢宰胸膛上點了點，來回踱了幾步，這才道：

“明天之前，你叫上四個人去自首，有人得因為施暴去蹲號子，知道了嗎？”

“可以，我等下就叫那幾個惹事的兔崽子去自首。”李賢宰賠笑道。

男人點點頭，轉身離開。

李賢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松了口氣。那壯實的體格實在太有壓力了。

待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

李秀美家，陽臺。

林世勛掛斷電話進了屋，警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中。

九老區人員復雜，流動性極大，警方的警力嚴重不足。

只要不捅出大簍子，沒造成惡劣影響，基本上半睜只眼也就過去了。

這次搶夷帥幫的地盤，動靜鬧得不小，警方也需要向上面、向群眾交差，叫幾個人去局子里喝喝茶也是程序需要。

今天過來拿人的是衿川警察署的馬錫道，號稱“怪物刑警”，是個難纏的角色，不能等閑對待。今后要在九老區搞事情，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好在如今事業算是跨出了第一步，以后的路還很長，可以慢慢籌謀。

眼下，還是得先找個住的地方。張謙死后，他也沒有繼續呆在李秀美家里的理由。

側頭看了看，李秀美正坐在餐桌前，在小本子上涂涂畫畫，不知寫著什么。

她微微蹙著眉，不時停下來，咬著筆頭沉思，手指在計算器上快速按動，發出輕微的“嘀嘀”聲，神情專注。

難得見到李秀美這么認真的樣子，林世勛不禁有些奇怪，他認識的李秀美可是個標準的數學白癡。

他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她身后，探頭去看，只見小本子上已經歪歪扭扭寫滿了算式。

好家伙！一般人還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