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個計劃咋樣？”

馮云龍問齊越。

齊越沉吟片刻，緩緩說：“張勛臣剛死沒幾天，周永仁必然有所防范，另外，他家里什么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就這么貿然沖進去……既然是座談會，人肯定不能少。”

馮云龍不以為然：“上一回，制裁吳菊池那次，他們人也不少吧，我沖過去砰砰兩槍，哪個敢攔我？文化人膽子都小，沒事。”

齊越揶揄著說：“你也是文化人，你膽子小嗎？”

馮云龍笑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有膽量的文化人。本來呢，這件事我自己就能干，可我不知道姓周的長啥樣，座談會那么多人，我總不能挨個問吧，容易引來懷疑。”

齊越說：“我見過他。”

馮云龍說：“我知道，北洋大學40周年校慶，周永仁應邀出席。”

齊越點頭：“對。”

馮云龍說：“所以，這件事沒你不行，進去之后，告訴我誰是周永仁，我來動手。”

齊越遲疑著：“問題是……”

“別猶豫了，多好的機會，干吧！”

馮云龍滿懷期待。

齊越說：“問題是，老劉已經傳下話來，參與制裁張勛臣的行動人員，未經請示，不得擅自行動。云龍，要我說，還是再等等吧……”

“再等，再等黃瓜菜都涼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馮云龍抓起書包就要走。

齊越攔住他：“云龍，你先等等。”

馮云龍說：“我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個等字，一寸山河一寸血，每一分鐘都在死人，再等下去，等來的可能就是亡國滅種！”

齊越說：“沒那么嚴重，一個文化漢奸而已，他又沒殺人放火，他和張勛臣的情況不一樣，早殺晚殺又有什么區別呢？”

“文化漢奸也是漢奸，槍能殺人，筆也能殺人，他寫的那些文章，會影響到成千上萬的中國人！齊越，別的我不想多說，你要么跟我去，要么坐在這喝你的汽水！”

說完這些話，馮云龍起身就走。

齊越只好跟了上去，邊走邊說：“跟你去也行，但你得聽我的，有機會殺，沒機會就撤出來。”

馮云龍笑了，用力一拍齊越的肩膀：“我肯定聽你的！”

齊越打量著他：“你有這身行頭蒙事兒，我怎么辦？”

馮云龍從兜里掏出一張輔仁大學學生證，上面的名字叫劉振山，笑道：“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臨來的時候，現去找同學借的。”

齊越說：“借的？偷的吧。”

馮云龍笑道：“都一樣，用完了還回去就行……”

他忽然停住：“壞了！”

齊越問：“怎么了？”

馮云龍說：“我忽略了一件事，進門的時候，他們要是檢查證件怎么辦？這可是真證件。”

齊越想了想：“應該不至于。參加座談會的都是文化界名人，周永仁向來自命清高，對他們來說，檢查證件這種事，有辱斯文。”

馮云龍說：“有道理。當婊子立牌坊，他們向來這樣。”

齊越說：“等到地方了，先別急著進去，看看情況再說——對不起。”

“什么對不起？”

馮云龍莫名其妙。

齊越一臉嚴肅：“我剛剛又說了你最不喜歡聽的等字。”

馮云龍板著臉：“這次原諒你了，下次注意。”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信任催生友情，共同的信念，讓他們走到一起，這一路相互扶持，并肩戰斗，既是同生共死的戰友，也是無話不談的良師益友。

……

八道灣11號，是一棟三進的四合院，屋前栽植了丁香和青楊，進門樓見影壁，宅內分正院、后院和西跨院，十分的寬敞。

此時，兩個青年男子一左一右，站在院門臺階下，迎接陸續到來的賓客，認識的恭請進門，生面孔的會簡單詢問一番。

齊越遠遠的看了一會，對馮云龍說：“左邊那個叫沈啟友，是周的學生，周參加北洋大學40周年慶的時候，他也跟著去了，我有印象。”

馮云龍問：“右邊那個呢？”

“右邊那個……”

齊越猛然想起來了，右邊那個青年，在貝滿醫院出現過——去保護張勛臣的日本憲兵其中之一，于是說：“應該是日本特務。”

馮云龍問：“你認識啊？”

齊越說：“見過。”

馮云龍皺眉：“這么看來，周漢奸確實有防備……”

嘀嘀！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院門前，身穿日軍上等兵軍裝的司機下了車，打開后車門，很恭敬的對車內說：“橫田夫人，周府到了。”

一個身穿繡花和服，梳著日式傳統發髻，濃妝艷抹，鼻梁上架著墨鏡的女人，邁步從車里下來。

她四處看了看，操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對司機說：“我和信子多年未見，怎么也要用了晚餐再走，你先回去吧，六點鐘以后再來接我。”

“是。”

司機上車離開。

信子是周永仁的日本妻子，今天一大早就接到電話，少年時的閨中密友，如今是駐屯軍司令部橫田大佐的夫人，作為隨軍家屬剛剛到了北平，約好了前來登門拜訪。

聽到橫田夫人和司機的對話，院門口那名日本軍人快步迎上前，微微頜首致意：“橫田夫人，周太太等候您多時了，請隨我來！”

說著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引領橫田夫人進了院門。

看到這一幕，馮云龍很高興，對齊越說：“天賜良機！那個日本特務走了，就剩一個學生把門，咱們趁這個機會快進去！”

“走！”

齊越也認為，這是最好的時機，日本特務走了，即便萬一被識破身份，也可以隨時離開。

兩人邁步朝院門口走去，齊越邊走邊說：“云龍，你覺不覺得，那個日本女人有點怪。”

馮云龍說：“是怪，像妖怪。”

齊越說：“我是說，她戴的墨鏡。”

馮云龍不解：“戴墨鏡怎么了？”

齊越說：“你見過穿和服戴墨鏡的日本女人嗎？”

馮云龍想了想：“你這么一說，還真沒見過。嗐，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那個女人打扮的妖里妖氣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