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回到病房,反手將門死死鎖上。
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剛從深海掙扎上岸的猛獸,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那股被他強行借來、又粗暴灌入別人腦中的【恐懼】,余溫未散。
像一層黏膩的冷汗,依舊附著在他的精神上。
他閉上眼,還能清晰回味起光頭壯漢眼中世界崩塌、理智被瞬間絞碎的畫面。
沒有勝利的喜悅。
那是一種更原始、更驚心動魄的感覺。
一種親手捏碎他人心智的、令人戰栗的掌控感。
原來,摧毀,比守護要簡單這么多。
也……迷人得多。
他走到窗邊,樓下救護車的紅藍燈光,將他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知道四樓的鬧劇已經收場。
他沒有再去“聆聽”那片充斥著【悲傷】與【麻木】的情緒海洋,此刻,他只想細細品味自己身體里這股力量的余韻。
它像一種劇毒的癮,讓他恐懼,又讓他忍不住回味。
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屏幕上,是一個無法被追蹤的加密號碼。
林默接通電話,那個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
“測試結束。”
“評估結果:合格。”
“處理方式粗糙得像頭野豬,能量利用率低得可笑,但結果有效。”
“你保護了‘種子’,也讓自己的氣味,飄滿了整個蛛網。”
林默瞳孔微縮。
“你擊潰的兩個人,是‘天演宗’的外圍清道夫。”
“他們的任務,就是收割像‘怨息珠’這樣的‘原料’。”
“而現在,你爆發出的情緒能量殘穢,就像黑夜里的血腥味,已經沾在了他們組織的‘顯影羅盤’上。”
“他們會找到你的。”
林默的心臟沉了下去,麻煩,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
“作為你通過測試的獎勵,一份基礎情報。”
電子音繼續道:“天演宗,一群信奉情緒力量的瘋子,尤其熱衷于負面情緒。”
“他們相信,駕馭極致的痛苦與憎恨,是通往神座的唯一階梯。”
“他們視普通人為‘情緒苗圃’,在城市中尋找、培育、收割成熟的‘果實’。”
“而你,林默……”
電子音頓了頓,仿佛在進行某種評估。
“對他們來說,你不是苗圃,你是移動的特級‘催化劑’,是能讓整片果園瞬間成熟的完美甘霖。”
林默聽得手腳冰涼。
自己竟然成了別人眼里的唐僧肉。
“那個叫蘇曉曉的Vlogger,她最近在調查天揚集團旗下的‘心語基金會’。”
“那里,是天演宗在懸都篩選‘苗圃’的據點之一。”
“這只蒼蠅,已經離蜘蛛網太近了,隨時會被吃掉。”
電話再次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林默握著手機,久久無言。
高天揚、天揚集團、天演宗、蘇曉曉……
所有線索,被一條看不見的黑線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漩渦。
他正思索著,病房門又被敲響了。
“林默!開門!我東西忘拿啦!”
是蘇曉曉。
林默深吸一口氣,斂去所有思緒,走過去開了門。
蘇曉曉像只兔子般跳了進來,目標明確地抓起床頭柜上的保溫桶。
“哎呀,差點把我的傳家寶給忘了。”
她嘻嘻哈哈地說著,一雙大眼睛卻像X光一樣,在他臉上一掃而過。
這一次,林默沒有再被動承受。
他主動將自己的感知探了過去。
在蘇曉曉那層活潑熱情的【好奇】表象之下,他清晰地觸碰到了一股繃緊如鋼絲的【決心】,以及一絲隱藏極深的、走在懸崖邊上的【憂慮】。
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你臉色怎么這么白?”蘇曉曉狀似不經意地問,“剛才鬼壓床了?”
“可能有點低血糖。”林默隨口應付,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情緒變化。
“是嗎?”蘇曉曉停下動作,盯著他,“我剛才上來的時候,看到樓下好熱鬧,警察都來了。聽說四樓鬧鬼,有個光頭壯漢被活活嚇瘋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覺。”林默面不改色。
“切,你這人,真是無趣到了極點。”
蘇曉曉提著保溫桶,轉身就走。
但在關上門的前一秒,她忽然回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對了,心語基金會最近在搞臨終關懷慈善活動,專門針對腫瘤科的病人。”
“聽起來,是不是特別有愛心?”
門“咔噠”一聲關上了。
林默站在原地,后背的寒毛一根根豎起。
這不是試探。
這是警告,甚至……是一份邀請函。
蘇曉曉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她甚至在暗示他,她知道天演宗的目標。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走廊里,一股冷靜、銳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情緒,正筆直地向他靠近。
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
很快,病房門再次被敲響。
“林默先生,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陳濤,關于南城區爆炸案,有些情況想跟你核實一下。”
來人正是那天在廢墟現場指揮的陳警官。
林默請他進來,內心已經平靜如水。
陳警官的目光如鷹隼,掃視病房一圈,最后落在林默身上。
那股冷靜的【審慎】和純粹的【探究欲】,像無形的力場,壓迫而來。
“林先生,關于你抬起預制板的事,我們反復研究了現場資料。”
陳警官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疑。
“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們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腎上腺素,火場奇跡,新聞里總有。”林默搬出了唯一的擋箭牌。
陳警官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股【審慎】的壓力越來越強,仿佛要將他所有的謊言都擠壓出來。
“好吧。”他似乎放棄了追問,“那我們換個話題。”
“半小時前,四樓腫瘤科,一起離奇的傷害案。”
“一個有前科的男子,在沒有受到任何外力攻擊的情況下,突發急性應激障礙,瘋了。”
“他的同伙,在樓梯間摔斷了腿。”
他頓了頓,如刀的目光鎖死林默。
“巧合的是,監控顯示,那段時間,只有你一個人,從這個病房去過四樓。”
林默的心跳依舊平穩。
他知道,官方的眼睛,早已盯上了自己。
“我只是去上了個廁所,不小心走錯了樓層。”
陳警官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
“醫院的衛生間,每層樓都在同一個位置。”
“林先生,你是個聰明人。”
“但這個世界最近變得不太平,很多事情,已經不能用常理解釋。”
“有時候,聰明人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甚至……變成一具尸體。”
他站起身,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放在床頭柜上。
“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隨時可以打給我。”
“我個人,更傾向于跟活人打交道。”
陳警官走了。
病房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林默拿起那張名片,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
天演宗、觀察者、蘇曉曉、官方……
四方勢力,像四張大網,從不同的方向朝他籠罩而來。
他不再是那個可以躲在人群里的小透明了。
退無可退。
林默的眼中,閃過一絲與他溫和外表截然不符的狠厲。
既然躲不掉,那就站到漩渦的中心去。
他忽然覺得有些餓了,拿起蘇曉曉送來的雞湯喝了一口,已經涼了。他皺了皺眉,心里冒出一個念頭。
得趕緊出院。
醫院的飯菜和湯,都太難吃了。而且,他的“苗圃”身份,讓他覺得待在這里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