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別人穿越是開局神裝、美女環(huán)繞，那林默的開局，大概就是刪號重練前的最后三秒鐘。

咸腥的海風灌滿他的口鼻，混雜著硝煙、木頭燒焦的焦臭和血的鐵銹味。他正趴在一塊漂浮的甲板上，半邊身子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不遠處，他“搭乘”了三個月的“尖牙號”海賊船，正像一頭被開膛破肚的爛鯨魚，緩緩沉入深藍的墓穴。

當然，以林默那被996工作制徹底榨干的想象力，是做不出此等文藝描述的。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完蛋了。

這念頭樸實無華，卻擲地有聲。

“滴答……滴答……”

不是雨，是血。從他額角滑落，滴進海里，染開一小團稍縱即逝的淡紅。傷口不深，但很屈辱，是被一名海軍士兵用槍托砸的。當時那名士兵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擋路的蟑螂。

林默很想對著天空比個中指，問候一下把他弄到這個鬼世界的混蛋。三個月前，他還是一個在格子間里對著Excel表格“優(yōu)化”人生的社畜，下一秒，就成了這艘三流海賊船上負責刷甲板的雜役。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事實，船就被一艘路過的海軍炮艇給“順便”清理了。

海賊們倒是挺有骨氣，嗷嗷叫著沖上去，然后被轟成了漫天飛舞的人體組織。林默沒那骨氣，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躲?？蛇@艘破船就這么大，他最終還是被從木桶里揪了出來，挨了一下，然后連人帶木桶被爆炸的氣浪掀進了海里。

“所以……接下來是喂魚環(huán)節(jié)嗎？”林默絕望地想。他不會游泳，體力差得離譜，這塊甲板也撐不了多久。遠處的海軍炮艇似乎已經(jīng)完成了“清掃”，正調轉船頭，準備離開。

他們甚至懶得補一槍，確認有沒有幸存者。

一種比死亡更傷人的情緒，是漠視。

林默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人生……不，兩輩子的人生，都像是個笑話。上輩子累死累活為了買個小公寓，這輩子摸爬滾打只想活下去。結果，殊途同歸。

就在他準備徹底放棄，松開手讓海水擁抱自己時，一件硬邦邦的東西硌到了他的胸口。他費力地從濕透的破爛衣服里掏出來，是一本巴掌大的、皮質封面已經(jīng)發(fā)黑變硬的破舊本子。

【航海日志】。

這是他前幾天在船長室偷東西吃時，順手牽羊拿出來的。當時只是覺得這玩意兒或許能賣幾個錢，換點吃的?，F(xiàn)在看來，它唯一的用途就是陪自己一起沉下去了。

“真他媽的……”林默苦笑，眼淚和海水混在一起，“老子不想當什么海賊王，也不想稱霸世界，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怎么就這么難……”

他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對著這本破日志，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誰都好！神仙也好，魔鬼也好！讓我活下去！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不被任何人打擾地活下去！”

話音剛落，那本一直死氣沉沉的日志，封皮上那模糊的燙金紋路，忽然亮起了一道幽幽的、仿佛深海磷光般的藍芒。

林默感覺自己被電了一下，不是那種物理上的電流，而是一種靈魂被抽離的冰冷。他手中的日志自動翻開，空白的書頁上，一行行由仿佛混合了海水與墨汁的字跡，扭曲著、滲透著浮現(xiàn)出來。

【詛咒已締結】

【契約者：林默】

【核心愿望：活下去，且不被任何人打擾】

【日志解析：‘不被打擾’的終極形態(tài)，即為立于世界之巔，成為無人敢于、亦無人能夠打擾的‘霸者’。本日志將竭誠為您規(guī)劃‘霸者之路’?！?

林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是……金手指？遲到了三個月的金手指？

他還沒來得及狂喜，新的墨跡便再次浮現(xiàn)，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

【新手任務發(fā)布：生存的基石】

【任務目標：在‘尖牙號’完全沉沒之前，從前方的海軍炮艇上，獲取一艘可用的救生筏?！?

【任務時限：15分鐘?！?

【失敗懲罰：體驗‘千貝之刑’，直至契約者意識崩潰?！?

“……”

林默的狂喜，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凝固了。

他緩緩地、僵硬地扭過頭，看向那艘已經(jīng)開始駛離的海軍炮艇。炮艇離他至少有三百米，而且還在不斷加速。

“你管這叫……新手任務？”林默的聲音在發(fā)抖，“我不會游泳！那上面全是海軍！我過去送死嗎？”

他像個精神病一樣對著一本破本子咆哮，可日志沒有任何反應。只有一行小字在任務描述下方緩緩顯現(xiàn)。

【PS：本日志只負責發(fā)布任務，不負責提供解決方案。請契約者自行發(fā)揮主觀能動性?！?

“我發(fā)揮你奶奶個腿兒！”

林默破口大罵，然而就在他罵出聲的瞬間，一個古老而沉重的船鐘聲，突兀地在他腦海深處敲響。

“鐺——”

那聲音悠遠而清晰，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

【懲罰倒計時開始：14分59秒】

“我……”林默瞬間閉嘴了。

他不知道“千貝之刑”是什么，但光聽名字就讓他頭皮發(fā)麻。他試圖把日志扔掉，但那本子像用強力膠粘在了他手上一樣，紋絲不動。

“鐺——鐺——”

鐘聲越來越急促，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恐慌像海草一樣纏住了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去，是九死一生。不去，是生不如死。

“等等，冷靜，冷靜……”林默強迫自己思考。他是社畜，社畜最擅長什么？在不可能的期限和無理的要求面前，尋找規(guī)則的漏洞。

“獲取一個救生筏……沒說必須是全新的，也沒說必須是我一個人……”林默的目光在海面上瘋狂掃視。

有了！

不遠處，一塊更大的船體殘骸上，掛著一個癟了一半的救生筏，筏子上還躺著個半死不活的海軍。那海軍的腿似乎斷了，正在哀嚎。

“目標有了，但……我過不去??！”林幕再次陷入絕望。

“鐺！鐺！鐺！”

腦中的鐘聲已經(jīng)變成了急奏，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檢測到契約者長時間消極怠工，現(xiàn)予以初級警告——‘溺亡之息’，持續(xù)十秒?！?

冰冷的墨跡浮現(xiàn)。下一秒，林默感覺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肺部的空氣被瞬間抽空，強烈的窒息感涌了上來。他拼命掙扎，張大嘴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海水瘋狂地涌入他的喉嚨，冰冷，苦澀，帶著死亡的味道。

他的視野開始變黑，意識逐漸模糊。

十秒，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當那只無形的手松開時，林默像一條瀕死的魚，猛地彈起，劇烈地咳嗽，吐出大量的海水和胃液。他渾身顫抖，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海水。

太可怕了。

這種感覺，比被槍托砸，比看著炮彈在身邊爆炸，要可怕一百倍。

“鐺！鐺！鐺！鐺！”

倒計時：八分鐘。

“干！我干還不行嗎！”林默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嘶吼。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僥幸心理。他看了一眼那塊載著救生筏的殘骸，又看了一眼自己腳下這塊小木板，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這塊小甲板當作沖浪板，手腳并用地劃水。姿勢丑陋得像一只抽筋的青蛙，速度慢得可憐。但他在動，他在拼命地動。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對那種非人折磨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海水冰冷，傷口刺痛，肺部火辣辣的。可林默什么都顧不上了，他的眼里只有那個目標。

五分鐘后，他終于撞上了那塊大殘骸。他手腳并用地爬上去，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大口喘息。

“救……救我……”斷腿的海軍發(fā)出了微弱的呻吟。

林默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爬到那個破損的救生筏邊，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氣室漏氣了，主體結構還在。

【倒計時：一分鐘?！?

腦中的鐘聲已經(jīng)連成一片，如同風暴中的警鈴。

“來不及了！”

林默沒有時間去解開繩子。他從腰間摸出一把偷來的、用來削水果的小刀，對著掛住救生筏的繩索瘋狂地割了起來。繩子被海水泡過，又韌又硬，小刀根本不給力。

【三十秒！】

林默眼睛都紅了，他扔掉小刀，直接用牙去咬！

牙齦被磨破，滿嘴都是血腥味和麻繩的餿味。

【十秒！】

“給我斷！”

【九！】

【八！】

……

【三！】

【二！】

“噗嗤——”

繩子終于斷了。

林默連人帶筏子一起滾進了海里。

【一！】

在他被海水吞沒的最后一刻，冰冷的墨跡在他視網(wǎng)膜上最后一次浮現(xiàn)。

【任務完成?！?

【評價：C-。過程拖沓，姿態(tài)丑陋，運氣成分占比過高。但，你活下來了?！?

【獎勵：[體能]熟練度+1，[游泳]熟練度+3。】

“我……操……”

這是林默昏過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救生筏里，隨著海浪漂流。那個斷腿的海軍不見了，大概是掉進海里喂魚了。

陽光刺眼，天空藍得像一塊假幕布。

林默緩緩抬起手，那本黑色的日志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胸口。他試著翻開，第一頁上，多出了幾行新的內容。

【林默】

【體能LV0——熟練度1/100（評價：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弱雞）】

【游泳LV0——熟練度3/100（評價：比石頭沉得稍慢一點）】

【劍術LV0——（未解鎖）】

【霸氣LV0——（未解鎖）】

……

看著那扎眼的評價，林默卻一點也生不起氣來。他只是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

日頭正好，萬里無云。

而他卻只覺得自己正漂向一個比地獄更深、更漆黑的深淵……還得一直漂下去。

“我完蛋了?！?

他喃喃自語。

忽然，日志上又有新的墨跡浮現(xiàn)。

【檢測到契約者精神狀態(tài)極度低落，不利于后續(xù)任務執(zhí)行?，F(xiàn)發(fā)布‘霸者之路’長期目標，以作激勵?！?

【長期目標：當契約者積累足夠的實力后，可消耗大量熟練度，兌換‘絕對安全區(qū)’。在安全區(qū)內，日志任務將暫時休眠?！?

“嗯？”

林默一愣，從挺尸狀態(tài)慢慢坐了起來。

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云層，落在他茫然的臉上。

或許……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