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此詩，無論從用詞、格律和立意哪個方面來說，確實是上乘之作。

幾位素有詩名的貴女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復雜的情緒。

這次百花宴，恐怕宋婉才是主角了。

皇后也微微點頭，她才學造詣也不淺，自然分得清優劣，看向宋婉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贊許。

顧瑤在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尚未生疑，連忙趁熱打鐵：“這一首詠迎春詩，立意清奇，辭藻不俗，更難得有幾分先聲奪人的氣魄。不過如果僅此而已，那可就對不起那才女的名頭了。”

宋婉知道顧瑤這是在替她作勢，順勢接過話頭：“長公主殿下謬贊。臣女不過是恰逢春日，感念百花盛放，萬物生發，有感而發，當不起殿下如此贊譽。”

顧瑤笑道：“本宮只當你這番言語是自謙了，要是再藏拙，便是皇后娘娘饒你，本宮這里也容你不得。”

宋婉知曉顧瑤用意，連忙俯首答道：“臣女定勉力為之。”

說罷，她略做沉吟，便抬首吟出一首詩。

“胭脂淚泫九霄霞，褪盡紅綃始作紗。莫道出墻爭俗艷，曲江宴上狀元花。”

此詩一出，更是引來滿場皆驚。

這首詩不僅寫出了杏花初開時紅暈如染胭脂，盛放后漸白如紗的別致，更是以“狀元花”點出其科舉文化象征，反用“紅杏出墻”的艷俗意象。

便是士林大儒所做，也不外如此。

這般樣的詩詞，她們或許能做出一首半首，但要如宋婉一般輕松寫意，卻是萬萬不能的。

宋婉見此情形，心中更是得意，又一口氣吟出了詠桃花、梨花兩首詩，皆是字字璣珠，引得席間贊嘆連連。

今日之后，京城之人便只知宋家有女宋婉！至于宋染那個賤人，還是老老實實做寡婦吧！

這個蠢貨！真當別人是傻子么？顧瑤坐在皇后身旁，心里開始不安起來。

計劃之中，宋婉只要在兩柱香時間之內做出六首詩便夠了，當時準備十二首詩，是擔心會出現意外。

哪里知道宋婉居然如此不知輕重。

顧瑤見宋婉只顧出風頭，忘了之前她的囑咐，只得起身斟了一盞酒，走向宋婉。

“宋小姐詩才果然了得！不過有詩無酒，卻未免有些煞了風景，本宮敬宋才女一杯！”

宋婉正在興頭上，被宋染壓在頭上這么些年，此刻心中那口悶氣一掃而空，哪里還記得顧瑤之前的交代？

“臣女謝過殿下厚愛。無以為報，容臣女再作詩幾首，以謝殿下知遇之恩。”宋婉接過顧瑤手中酒盞，朗聲說道。

顧瑤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皇后的臉色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有些貴眷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

今日的百花宴，怕是有問題。

宋婉并沒有感覺到氣氛的變化，緩踱到第五副屏風面前，正要開始背詩。

“噗呲……”

一聲不合時宜的笑聲從角落傳來，宋婉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打斷，轉頭一看，只見宋染正手忙腳亂扶起被打翻在桌面的酒杯。

“你們請繼續，不要管我……”宋染尷尬地看向眾人。

她沒忍住，被宋婉蠢笑了。

作弊居然能做得如此堂而皇之，還能要點臉么？

哪怕是詩仙轉世，恐怕也做不到“宋大才女”這個地步吧？

不知道顧瑤到底是看上了宋婉哪一點，竟然會選她做棋子。

宋婉心中的得意被這一聲嗤笑瞬間沖刷得一干二凈。

她是什么意思？

看到自己出風頭，心生嫉妒，故意弄出這些來破壞她的好事？

“姐姐為何發笑？莫不是認為妹妹做的詩上不得臺面？”宋婉強忍怒火，輕笑一聲，看向宋染。

宋染暗道不好。

宋婉這人心眼先，而且睚眥必報，自己無意之間笑出聲來，無疑是打她的臉。

“妹妹誤會了。我……我只是想起府上的狗生了，心里一高興，就站出來了，千萬別多想……”

宋染絞盡腦汁，才找了一個借口。

正在一邊喝悶酒的顧宴行一聽，當即一口酒就噴了出來。

府上的狗要生了！

這女人不會是真的來找事的吧？

其他人聽了宋染的“解釋”，也覺出事情有點不對了，但礙于皇后和長公主在場，只能裝作低頭抿茶或是整理衣裳，來掩飾臉上的異色。

宋染看到顧宴行的舉動，心中暗罵，這登徒子，這個時候出來湊什么熱鬧？

宋婉好面子，這又是在顧宴行面前，這次她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既然到了這一步，那也就沒必要再忍讓了。

“怎么？靖王殿下府上的狗也生了么？”宋染沒有再看宋婉，而是轉頭看向顧宴行。

顧宴行劍眉一挑，這是就開始搞事情了？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介意陪她演這一場戲。

“少夫人身在別院，卻能知道侯府的事，莫不是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顧宴行斯條慢理地擦拭去唇邊的酒漬。

宋染在心里對顧宴行豎了個大拇指。

這登徒子看來也不是那么不堪，前世怎么就瞎了眼，上了宋婉的賊船？

未卜先知，這不是明擺著說宋婉提前知道了題么？

“靖王殿下說笑了，臣女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過那狗崽子里已經在肚子里，到時候也該生出來了。”

宋染也不客氣。

反正她和宋婉一家就不對付，而且如果要幫顧宴行，以后少不得還要和她對上。

眾人聽著兩人看似無厘頭的調侃，一個個臉色精彩無比。

這兩人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尤其是宋染，就差直接指著宋婉的鼻子罵她是狗了。

而且靖王殿下前些日子不是還和宋婉不清不楚么？怎么現在又和宋染攪到一塊來了？

皇后輕笑一聲，轉頭對顧瑤說道：“這兩個小家伙有點意思就是太口無遮攔了呢！”

顧瑤此時已是臉色鐵青。

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枉費她費盡心思替她謀劃這一場！

宋婉此時也發現壞事了。

她只顧一時爽快，忘了長公主殿下之前再三交代，切不可操之過急，以免讓人看出倪端。

都是因為宋染！如果不是她從中作梗，就算有人看出來了，也要顧及長公主的面子。

宋染！既然你壞我的好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