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主判官準備退堂時,梁平突然掙扎起身,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大人,我愿與梁安一同受死。”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原本癱坐在地上的梁安突然掙扎著起身,鐵鏈在青磚上拖出刺耳聲響。
他通紅著眼朝梁平嘶吼:“哥!你說什么傻話!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做錯事的是我,跟你沒關系!”
梁平卻充耳不聞,轉向主判官時眼神異常平靜:“我明知弟弟殺人卻隱瞞不報,甚至幫他作偽證構陷無辜,此為包庇之罪;自幼對他過度溺愛,事事縱容,才讓他養成唯我獨尊的性子,最終犯下惡行,此為教養失職。”
“哥!你別胡說!”梁安被衙役死死按住,仍拼命抬頭喊道,“是我自己心術不正,跟你沒關系!你快跟大人說你不想死!”他的聲音里竟然帶上了幾分哭腔。
梁平緩緩搖頭,目光落在梁安身上:“你從小想要什么我都想盡辦法給你,以為這是對弟弟好,卻沒教會你明辨是非、敬畏生命。如今你犯下殺人大罪,我作為兄長難辭其咎,唯有以死謝罪,才能告慰枉死之人。”
主判官看著眼前這對兄弟,一個拼命求死,一個極力阻攔,嘆息道:“律法自有公斷,你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不必如此。”
梁平扯開衣領,露出脖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勒痕,“我曾想自縊謝罪,卻未能如愿,如今只求與他一同伏法,給枉死的項素梅和被冤的高文州一個交代,了卻這樁由我而起的恩怨。”
見主判官遲疑,梁平竟歪身撞向柱子,雖被衙役及時攔住下,但額角依舊遭到磕碰,滲出鮮血。
梁安呆呆地望著他,眼中充滿了不解與痛苦。
主判官見狀長嘆一聲,念其態度堅決,便下令將二人一同收押,待后續再作定奪。
夏尋雁望著被衙役帶走的梁平與梁安,神色復雜:“真沒想到,梁安做出這些事,竟然只是因為哥哥成婚后,對他的關注少了。”
程庭蕪輕輕點頭,語氣平靜:“有些人從小習慣了被某個人全心關注,當這個人的生活中出現另一個重要的人,這種平衡被打破,進而引發極端的行為。”
“梁安對兄長的依賴已經超出了正常范圍,在他看來,項素梅的存在奪走了屬于他的關注,所以才會想方設法要‘奪回’哥哥。”
“可這樣也太可怕了,竟然為了這個殺人……”夏尋雁低聲道。
“扭曲的占有欲往往會讓人失去理智。”賀云驍接口道,“梁安長期活在兄長的庇護下,心理上沒有真正獨立,當他感覺自己被‘拋棄’時,就采取了最極端的方式來試圖維持原來的關系,最終釀成了悲劇。”
“這世上的事,很多時候起因可能很簡單,但一旦被偏執和瘋狂驅動,就會走向無法挽回的結局。”
程庭蕪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語氣平靜:“雖然這案子不是器靈所為,但也算是讓我們見識了執念的可怕。梁安對兄長的占有欲,梁平對弟弟的過度溺愛,都是執念的一種表現。”
夏尋雁輕聲說:“項素梅對梁平的情義,其實也是一種執念吧?但她的執念里有善意和犧牲,讓人敬佩。”
“不同的執念會導向不同的結果,”程庭蕪說,“善意的執念可以成就美好,而扭曲的執念只會帶來毀滅。”
……
直到暮色浸染衙門外的照壁,牢門才再次打開。高文州揉著發麻的雙腿走出來,衣袍上還沾著干草碎屑,卻在看見程庭蕪等人時咧嘴笑了:“你們倒是比我想象中要來得更快些!”
他活動著僵硬的肩膀,狠狠地伸了個懶腰,感慨道:“是外頭的空氣好啊,大牢里又臭又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回客棧吧,不然師兄師姐該等急了。”程庭蕪抬手替他拍掉肩頭草屑。
高文州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喉結滾動著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說:“我肚子都快餓癟了,是得抓緊時間回去了,走走走。”
眾人往客棧走去,一路上說說笑笑,等晃悠到客棧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原以為梅映雪和梅遇青會在一樓大堂等著,結果大堂里空蕩蕩的,不僅沒看到他們的身影,連躍風也不見了蹤影。
“他們去哪了?難道都在房間里休息?”夏尋雁有些遲疑地問道。
程庭蕪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快步朝樓上跑去,率先來到梅映雪的房門外,一邊敲門一邊喊:“師姐,師姐,你在嗎?”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程庭蕪不再猶豫,推門而入,房間里空無一人,她又連忙跑到隔壁梅遇青的房門前,敲門呼喊:“師兄,你在嗎?”
依舊沒有回應。
程庭蕪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
房間里一片狼藉,像是被狂風席卷過一般,桌椅板凳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各種物品。原本打包整齊的畫軸被全部攤開,上面所畫的美人局部圖竟然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張張空白的畫紙。
夏尋雁也跟了進來,焦急地呼喚著躍風的名字,但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躍風也失蹤了。
高文州看著眼前的混亂場面,一臉茫然地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是器靈現身了!”
程庭蕪話音剛落,身后的房門突然“啪嗒”一聲自行關閉,門板撞上門框的悶響驚得夏尋雁猛地一顫。
她下意識撲向房門,指尖剛觸到冰冷的木門,就聽見賀云驍沉聲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是結界,在找到陣眼前,是打不開的。”
夏尋雁的手僵在半空,回頭時眼底已浮起驚惶:“那現在怎么辦?”
“先聚在一起!”程庭蕪迅速安排道,“別給它偷襲的機會!”
高文州迅速站到程庭蕪左側,賀云驍護在右側,夏尋雁與程庭蕪背靠背,四人背靠背圍成圈,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昏暗的房間。
燭火明明滅滅,堆疊的畫軸突然發出“簌簌”輕響,攤開的宣紙上泛起詭異的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