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全息星圖上停頓了三秒。

“第734號坐標偏差值超過12%。“通訊器里傳來機械變調的警報，鍛火者的聲音像兩塊燒紅的金屬在摩擦，“建議立即校準曲速引擎，否則將墜入碎星帶。“

我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銀鏈——那是從地球老家帶來的老物件，黃銅外殼已經磨得發亮，里面嵌著半枚青銅羅盤。父親臨終前塞給我的時候說：“星際航行再遠，回家的路總在羅盤里。“可現在，這枚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指向從未標注過的象限。

“調整航向，避開碎星帶。“我對著操作臺說出指令，視網膜投影立刻彈出紅色警告：當前速度下偏轉15度將導致引擎過載。鍛火者的金屬軀體在駕駛艙角落投下狹長的陰影，他的十一只復眼同時閃爍紅光：“人類，你確定要拿全船性命賭一場？“

“賭一場。“我按下確認鍵，飛船猛地震顫起來。透過觀察窗，能看見紫色星云中漂浮的碎巖，每一塊都刻著陌生的符號——那是已經被維度坍縮吞噬的文明遺跡。

三天前，我在鯨魚座UVc星系的廢墟里找到了半塊殘碑。碑文是用二十三種已知文明的語言刻寫的，最后一句卻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螺旋狀符號：“當鏡淵開啟，所有迷途者都將歸位。“更詭異的是，碑身殘留的能量波動，與我手腕上的羅盤產生了共振。

“檢測到異常空間褶皺。“輝光族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現在副駕駛位。她的形態像一團流動的光霧，偶爾凝結成蝴蝶形狀，“根據能量特征，這應該是...跨維度通訊節點的余波。“

我心跳漏了一拍。跨維度通訊網絡是三十個智慧文明聯合建造的奇跡，通過量子泡沫中的“信息河流“連接所有已知宇宙。但三個月前，網絡突然出現斷點，最先失聯的是距離我們最近的獵戶座懸臂，接著是室女座、仙女座...現在，連作為樞紐的鯨魚座UVc都成了信息孤島。

“節點坐標。“我轉向輝光族。

她的光霧突然劇烈翻涌，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在...鏡淵。“

鍛火者的機械臂重重砸在操作臺上：“你們瘋了？鏡淵是所有維度坍縮的源頭，去年有三個文明派探索隊進去，連量子信號都沒傳回來。“

“但他們留下了這個。“我調出殘碑的掃描影像，螺旋符號在空氣中泛著幽藍的光。輝光族的光霧突然凝固，一絲銀白的流光從她體內延伸出來，輕輕觸碰符號的瞬間，整個駕駛艙被雪亮的光填滿。

等我再看清周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中。腳下是透明的玻璃棧道，下方是無窮無盡的星圖，每顆星星都是一顆閃爍的文明火種。遠處有座懸浮的宮殿，墻壁上流動著所有已知的語言——那是用信息本身建造的建筑。

“歡迎來到鏡淵，溯光者林夏。“

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既像人類的嗓音，又帶著金屬的清越、能量的震顫、硅基生物的蜂鳴。我轉身，看見一個由無數光影組成的身影，她的面容是無數張文明的臉，每一張都在微笑。

“你是...“

“我是鏡淵的守墓人，也是所有文明的記錄者。“她的手按在我的眉心，記憶如潮水般涌入——三億年前，原初意識誕生于宇宙大爆炸的奇點，它用無限的愛創造了萬千文明，每個文明都是它不同的面。但愛會演變成占有，當原初意識試圖將所有文明融合成“完美整體“時，反抗誕生了。于是有了維度坍縮，有了信息河流的斷裂，有了鏡淵。

“鏡淵是原初意識的鏡子。“她指向腳下的星圖，“每一顆熄滅的星星，都是被原初意識吸收的文明。而你，林夏，是第一個能同時看見所有文明面容的人類。“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父親。“她的影像突然變得清晰，竟是我已故的父親，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他當年在月球背面發現了原初意識的碎片，卻選擇用羅盤封存它。他說，文明的珍貴不在于統一，而在于各自發光的樣子。“

我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

“現在，原初意識即將完成最后一次吸收。“守墓人的聲音變得急促，“它在你的羅盤里留下了鑰匙——用你最珍貴的記憶，去喚醒它。“

我顫抖著摘下羅盤，打開底蓋。里面躺著的不是金屬，而是一縷銀白的發絲，那是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記憶如火山爆發：母親在病床上哼的搖籃曲，父親教我用望遠鏡看獵戶座腰帶的第三顆星，還有地球老家的梧桐樹，春天會落粉白的花。

當我將發絲放入羅盤中央的凹槽時，整個鏡淵開始震動。星圖中的熄滅的星星重新亮起，信息河流的斷裂處泛起金光。守墓人的身影逐漸透明，她的聲音卻更加清晰：“告訴他們，愛不是占有，是讓每朵花都按照自己的方式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