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陸云海的婚事已定，陸云生在村里也覺得沒什么事可做了。

他上門拜會陸中恒，原本以為自己這位蒙師有言在先，或許不會接待自己，自己可能會吃閉門羹。

陸云生發現自己想多了，自家蒙師不僅開了門，還笑得像一朵老菊花，臉上皺紋擠在一起——實在是有些相像。

陸中恒大夸特夸陸云生，恭喜他考了縣案首。

說著說著，陸中恒笑瞇瞇問道：“你這考童生的學識，還是靠蒙學的基礎多些吧？”

沒等陸云生回答，他就開始擠眉弄眼起來。

顯然有內定的答案。

陸云生乖乖點頭，讓蒙師開心一些。

“好極！妙極！”陸中恒笑容愈盛，面容的皺紋也更深了。

“啊對了，你在城中，可有聽聞此次恩科的情況？”陸中恒滿懷期待開口問道。

陸云生只好實話實說，讓陸中恒嘆了不少氣，他教出一個縣案首來的興奮勁都少了許多。

聊了沒多少句，陸云生把買來的書一放，便同蒙師告別，徑直回金陵去了。

這時間緊，任務重，他還得好好溫習鞏固一遍所學的新學內容。

正所謂根基不牢，地動山搖，半路出家，陸云生的心中總是覺得不夠安穩。

……

新來的提督學政何顯揚帶著一家老小，從京城出發，前往金陵城任職。

按照之前慣例，江蘇學政駐地應該在江陰。

但此次非同往常，何顯揚時間緊，任務重，同時領了一個整個南直隸的學政工作，但仍舊保留了按察司的職務。

所以他身為學政，但收到的卻是兩方面的任務安排，駐地就定在金陵城了。

他坐在過河的渡船之上，跟自己的幾位幕僚多番商議，規劃著任務如何開展。

一時之間，他也理不出頭緒來，不由望江而嘆。

過了淮河，離陪都金陵便不遠了。

何月容從船艙中跑了出來，面色發白，手捂胸口，作勢欲嘔——她出生在北方，實在沒坐過渡船，顯然有些水土不服，暈船。

何顯揚趕緊幫自家女兒拍著背，一臉疼惜。

“爹，女兒沒事，船頭風大，娘親擔心你著涼，喚我來給你添衣。”她勉強直起身子，把外衣遞給了何顯揚。

何顯揚心疼道：“爹爹待不了多久的，你都這般難受了，還要跑出來做甚么呢？”

何月容搖搖頭，又在強壓惡心了。

何顯揚輕嘆一聲，繼續幫女兒拍背，扶著她慢慢往船艙內走去。

……

到了金陵城門口，出乎何顯揚的預料，江寧府的劉知府居然親身出城迎接。

正常來說，江寧府的知府作為陪都主官，按前朝傳統，一般是高配從三品的。

雖然大乾有些歷史傳統，沒有把陪都位置抬得太高，但同為四品官，這劉知府依舊是高出半級去的。

花花轎子抬人，既是對方抬舉，何顯揚自然不便拿京官的架勢，主動快步上前與劉知府互行了揖禮。

劉知府與何顯揚寒暄一番，開口道：“何大人一路舟車勞頓，想必定然辛苦得緊，本官忝為此地主官，已為何大人設下薄酒，以作接風洗塵，還望何大人能賞臉。”

此乃官場常情，何顯揚沒想太多，亦想了解本地情況，便開口應道：“不敢不敢，那何某叨擾了。”

……

陸云生今日捧書吃飯吃到一半，劉知府居然派了人來善明學堂，讓他作為本次江寧縣縣試的案首，去參加學宴。

“何為學宴？”陸云生雖然應下，仍舊茫然不解，問了自家座師。

周文通皺起眉頭，奇怪道：“正常而言，只有鄉試結束中舉的舉子們會有‘鹿鳴宴’一說，雖然童試、院試也有主官點些弟子當桃李的可能，但這馬上都要府試了才辦……”

周文通憂心忡忡。

而陸云生一樣困惑，但知府發話，自己又不可能不去。

劉知府說會派馬車來接，陸云生沒吃晚飯，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呆在學堂門口，傻傻等著。

過了一個多時辰，仍舊不見人影。

他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知府大人貴人多忘事，把他給忘了。

天色已經大黑。

但陸云生還是沒敢直接回家，老老實實搬了個桌子，坐在門口，點著燈看書。

又過了一個時辰，總算有馬車過來接他了。

陸云生肚子餓得咕咕叫，但也不敢說什么，老老實實上了馬車。

居然有一車的人，陸云生迅速掃了一眼，看到了陸沐霖。

陸云生心中有數，估計這次學宴叫了幾個縣的前幾名，卻沒看到沈硯白，這倒有些奇怪。

只不過都這個點了，學宴學宴，不會輪不到自己吃飯吧。

陸云生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場眾人均是心中惴惴不安，一時沉默不已。

不多會兒，馬車停下，幾個衙役出來接他們一道進去。

陸云生瞅準時機，抬頭一看，挺巧的，他們一行所到之地是那景陽樓。

他心中微定，腳步更堅實了一些。

到了三樓大廳，整個廳非同往日，燈火通明，好似白晝一般。

陸云生低著頭跟著進去，被引到一邊坐下，案臺上有些蔬果，另有切好的烤鴨，涼菜。

陸云生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好在不止他一人如此，省了不少尷尬。

此時一個中氣十足的嗓音響起：“何大人請看，這就是今年縣試取中的前幾名，均是我大乾國的俊才啊！”

眾人聞聲同時離席，抬頭見禮。

陸云生依樣離席，目光掃過全場，心中暗嘆，估摸著真是吃不著飯了。

熟人不少，大廳正中的那位估計就是劉知府，左手邊是一位中年男子，相貌英俊不凡，身后跟著個美麗少女，右手邊是那陳縣尊，還有幾人，估摸著也是本地官員。

當然陸云生還一眼就看到了同樣在左邊，對著他擠眉弄眼的陳松年……

如陸云生所料，那左首的正是何顯揚，此人隨即起身道：“本官乃南直隸提督學政，何顯揚。”

陸云生隨眾學子一同躬身行禮，心中念頭直轉。

與此同時，那沈硯白也出現了，陸云生剛才倒沒看到。

劉知府撫掌而笑：“既然學政大人在此，諸位學子亦在此，以本官之見，不若召開一次文會，學政也可先行考校？”

何顯揚聞言一笑，接道：“難為劉大人費心了，何某自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