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煜那記響徹展廳的耳光,如同投入熱油里的水滴,瞬間引爆了整個南江的上流圈子。慕家千金當眾掌摑祁家公子!這已不僅僅是個人恩怨,而是兩大豪門徹底撕破臉的戰爭宣言!八卦小報的頭版頭條被“耳光門”占據,各種添油加醋的版本滿天飛。慕煜那清冷決絕的姿態和祁珩臉上清晰的掌印照片,成了人們茶余飯后最勁爆的談資。
然而,對于慕家來說,這記耳光帶來的遠非輿論風波那么簡單。
慕家莊園的書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慕遠山背對著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氣的園林,映襯著他僵硬的背影。
“你太沖動了,煜煜!”沈清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憊,“那一巴掌,是打在祁珩臉上,更是打在整個祁家的臉上!祁宏現在像條瘋狗!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咬死了林琦那個案子!現在不僅僅是城西那塊地,我們在港口的兩個重要項目也被環保和安全部門聯合突擊檢查,無限期叫停!每天的損失都是天文數字!股東們已經鬧翻天了!”
慕煜站在書房中央,背脊挺得筆直,臉色蒼白,眼神卻倔強如冰。她沒有反駁母親,只是沉默地承受著指責。展廳里林琦被銬走時那絕望心死的眼神,比任何責罵都更讓她痛苦百倍。
“現在不是指責的時候。”慕遠山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深深的倦意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慕煜,眼神復雜:“煜煜,你告訴爸爸,林琦……他真的竊取商業機密了嗎?”
“沒有!”慕煜回答得斬釘截鐵,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祁珩陷害他!那份文件是祁珩派人塞進他口袋的!我有證據鏈的推斷,但……”她痛苦地閉了閉眼,“直接的能立刻翻案的鐵證……沒有。”她恨自己的無力,恨祁珩的陰險毒辣,更恨這冰冷現實對正義的嘲弄。
“我相信你。”慕遠山沉聲道,這三個字像定海神針,給了慕煜一絲支撐,“也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林琦那孩子,眼神里有股倔勁,不像個賊。”他走到巨大的紅木書桌前,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但現實是,祁宏咬死了他。警方那邊,目前所有的表面證據都對林琦極其不利。祁宏動用的關系網很深,想立刻翻案,難如登天。”
他放下文件,目光銳利地看向慕煜:“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第一,動用慕家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硬撼祁宏的關系網,強行撈人,洗刷林琦的冤屈。代價是,與祁家徹底不死不休,商業損失無法估量,甚至可能動搖慕氏根基。第二……”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暫時……放棄林琦。”
“爸!”慕煜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痛!
“聽我說完!”慕遠山抬手制止她,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無奈,“放棄他,不是不管他。而是暫時……接受現狀,讓他在里面待一段時間。我們集中力量,先穩住外部商業陣腳,化解祁宏的攻訐,同時暗中收集能一擊致命的鐵證!等風暴稍歇,再圖翻案!這是……代價最小的方案。”他艱難地說出最后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力氣。作為一個父親,他理解女兒的痛苦和堅持;但作為慕家的掌舵人,他必須權衡全局,背負起整個家族和數千員工的命運。
“代價最小?”慕煜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帶著尖銳的嘲諷,“對誰最小?對慕家?還是對那個在里面替我們承受祁家所有怒火和構陷的林琦?讓他用牢獄之災,來換取慕家的‘喘息之機’?”她看著父親眼中深重的無奈,心一點點沉入冰窟。她知道父親說的是殘酷的現實,但這現實,讓她感到窒息般的寒冷和絕望。
“煜煜,”沈清婉上前一步,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懇求,“你爸爸是為了整個慕家!為了你!林琦他……只是個外人!為了他,把整個家族拖入泥潭,值得嗎?你想想你的未來!想想……”
“他不是外人!”慕煜猛地打斷母親,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他是因為幫我,才被祁珩恨之入骨!是因為守護我的東西,才被陷害入獄!你們可以權衡利弊,可以放棄他!但我做不到!”她眼中滾燙的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滑落,聲音卻異常清晰堅定,“爸,媽,你們怎么選,是你們的事。但我慕煜,絕不會放棄林琦!一天找不到鐵證,我就找一天!一年找不到,我就找一年!慕家的損失,我以后用十倍百倍掙回來!但讓我用他的自由和清白來換慕家的安穩,我寧可不要這個慕家大小姐的身份!”
說完,她不再看父母震驚而復雜的表情,轉身,決絕地沖出了壓抑的書房。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身后那個冰冷而沉重的世界。
冰冷的看守所提訊室內,燈光慘白。鐵柵欄內外,是兩個世界。
林琦穿著刺眼的橙黃色囚服,手上戴著沉重的手銬,坐在冰冷的鐵凳上。僅僅幾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顴骨突出,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但那雙眼睛,卻沒有慕煜預想中的絕望或憤怒,反而沉淀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仿佛靈魂已經抽離,只剩下這具軀殼在承受著無邊的黑暗。
“林琦……”慕煜隔著鐵欄,看著他那副模樣,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作一聲帶著哽咽的輕喚。
林琦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慕煜身上。那眼神很平靜,沒有怨恨,沒有期待,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像一潭深秋的死水。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你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像砂紙摩擦,“來看我笑話?”
“不是!”慕煜急切地否認,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欄,“林琦,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是祁珩!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救你出去!你相信我!”
“證據?”林琦低低地重復了一遍,眼神空洞地掃過這冰冷的囚室,“在這里,證據重要嗎?”他抬起戴著手銬的手,鐵鏈發出冰冷的撞擊聲,“他們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祁家想讓我死,我就得死。就像當初,他們想讓我退學,我就得退學一樣。”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和認命。
“不是的!林琦!你看著我!”慕煜的心痛得快要裂開,“你不能放棄!你忘了你的‘啟明’嗎?忘了你在車庫里拼的那些零件嗎?你說過要重新開始的!那點光呢?你心里的光呢?被祁珩澆滅了嗎?!”
聽到“啟明”兩個字,林琦死寂的眼底似乎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歸于沉寂。他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冰冷的手銬,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光?慕煜,別天真了。在絕對的黑暗面前,那點光……算個屁。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更慘。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他抬起頭,最后一次看向慕煜,那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和解脫般的疲憊:
“慕煜,回去吧。別管我了。你的路在光里,我的路……在泥里。別再來了。算我……求你。”
說完,他不再看慕煜瞬間慘白的臉和奪眶而出的淚水,站起身,對著門口的看守嘶啞地說:“報告,問完了。”然后,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看守所深處那無盡冰冷的黑暗長廊,身影很快被吞噬。
慕煜僵立在鐵欄外,冰冷的淚水無聲滑落。林琦最后那番話,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她心里。不是憤怒,不是怨恨,而是徹底的放棄和認命。祁珩的毒計,不僅摧毀了他的自由,更徹底摧毀了他心中那點好不容易燃起的名為“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