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劉備入主西川之后，對高層官僚自然是進行了一輪更換，但基層官吏基本都還是原來劉璋治下的班子。

面對李嚴下達的堅壁清野的軍令，基層官吏的反應是麻木的。

劉備進攻益州時期，益州高層也有人說要堅壁清野，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現在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預警，就要把所有老百姓關進縣城里？

開什么玩笑？

但視察的軍士一波接著一波，不斷地在催促各縣的進度。

甚至太守李嚴親自巡視各縣，將各個縣令都揪出縣衙一頓訓斥。

甚至有一位敢于頂撞李嚴的西充國縣令，直接被以違抗軍令為由，當場革職入獄。

他可是蜀中大族黃氏的人，族中有黃權這樣劉備眼前的紅人，李嚴也敢動。

基層官吏們這才體會到了太守是要動真格的了。

可這堅壁清野，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啊。

百姓抵觸不說，就是縣城也并沒有足夠能力容納這么多百姓，成群的耕牛，甚至都沒有能力儲存那么多糧食！

只能一邊緊急加蓋棚屋、糧倉，另一邊派人去勸老百姓進城。

可是你就憑一句軍情緊急，告訴人家城里沒有屋舍、沒有炊具，叫人拋家舍業、牛羊田地都不要了，有幾個人肯聽你的？

基層的衙差們為了保住工作，辦事也開始不講什么仁義道德了，凡是不肯遷移的，立即便是燒屋拿人。

凡是有帶不走的糧食也這才剛過完秋收，不少百姓剛剛嘗到豐收的喜悅，囤積了一年的糧食，本以為可以順利地過個好年，沒想到一年的辛苦反而成了累贅，被一把火燒個精光。

沒有人不叫苦連天，動手反抗的也不在少數。

整個巴西郡，在雞飛狗跳之中，大量的人，猶如牛羊一般，被驅趕著送入附近縣城。

一個個縣城，仿佛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監獄，數不盡的鄉民，竟成了流民，充塞在城墻根下。

李嚴巡視到漢昌縣，卻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場面和氛圍。

城墻下的棚屋正在如火如荼地修建，被關進城的百姓沒什么人在那里抱怨，反而都忙著搬運傳遞建筑木料和生活物資。

不過人數比其他縣要顯著的少。

來到縣衙，漢昌縣縣令馬忠卻在門外擺了個案桌，竟在縣衙門口辦公！

縣衙里倒是人頭攢動，似乎不少老百姓住了進去。

馬忠一臉嚴肅地上前相迎，對李嚴行禮。

“馬縣令，漢昌縣周圍的百姓都遷進城了嗎？我看城內的百姓人數不多。”李嚴質問道。

“稟太守，所有鄉民都皆已遷入城中，城外所有糧食都已入城，田中未收作物皆已燒毀，目前差役還在沿道路焚燒路邊野菜野果。”

野菜？連野菜都不放過嗎？

李嚴一怔，隨即感到十分暢快，很好，非常好，若是所有的縣令都有這工作態度就好了。

馬忠接著說：“城中居民每家每戶都盡量收容鄉民，按人頭給予補償，還望太守撥款之事，不要食言。”

原來馬忠挨家挨戶地敲門勸說，利用自己的威望勸說城中居民收納鄉下的百姓。

出于賞錢和對馬縣令平日積累的信任，城中住戶紛紛響應，甚至有人將牲口圈都改成了臨時鋪舍。

實在住滿了之后，馬忠又請鄉中最年長、最貧困之人入住縣衙，官吏們就暫移到衙外辦工，免得占了有屋頂之地。

馬忠又遣人將進城百姓按籍貫、村落、血親、工種編為小組，有的歸入筑棚、有的協助炊事，有的負責清潔、巡查、維穩，人人有事可做，倒也秩序井然。

李嚴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吧，馬縣令，戰后所有賞金，我李嚴第一個分配給漢昌縣。”

馬忠一臉不屑地瞪了李嚴一眼，“李太守，你說戰后？可若是所謂的張郃沒來又該當如何？在下已經致信成都，在主公面前彈劾于你。

李太守所作之事，已經不是擾民，而是害民了，閣下好自為之吧！”

說罷，馬忠拂袖而去，繼續和縣衙的差役們討論城中棚舍的修建與夜間巡邏事宜，絲毫不顧身后李嚴錯愕的臉色。

良久，李嚴哈哈大笑，這個縣令不一般吶。

成都州牧府，劉備已收到了馬忠的來信，得知了李嚴竟然在堅壁清野。

劉備震怒，拍案而起：“李嚴此舉，簡直胡鬧！焚民居，毀民糧，視百姓苦難于不顧，如此苛政，何以服眾？若蜀中民心盡失，吾等將何以自處！”

他當即便要命人召李嚴回成都對質，欲嚴加責罰。

正值此時，諸葛亮與法正得知，聯袂入內，齊齊勸道：“主公息怒！”

諸葛亮拱手道：“李正方雖手段激烈，然其用心乃為防敵，以確保巴西無虞。如今軍情不明，魏軍夏侯淵部已有異動，然其真實意圖猶未可知。

亮以為，不如暫且讓正方放手一試，待軍情明朗，再論其功過。”

法正亦附和道：“主公，李正方行事雖有不當，但巴西郡地處要沖，若敵軍偷襲，首當其沖。堅壁清野雖擾民，實為斷敵后路之策。

況且馬忠縣令在漢昌縣既然已奉命而行，足見此策并非全無道理。主公若此時召回正方，恐寒了閬中將士之心，反讓敵軍有機可乘。”

劉備轉身掩面嘆息，拂袖罵道：“必是那李豐小子教唆其父，以致正方被一時蒙蔽，做此傷天害理之事。給我把李豐那個小子找來！”

李豐也收到了李嚴的來信，正打算把新找到的煤礦送一批到巴西郡，就突然被劉備召去州牧府。

剛進政事堂，就聽到了劉備劈頭蓋臉的一陣怒罵，“你給你爹出的什么好主意！”

李豐一臉懵逼，什么好主意？

恰恰是李豐不知道有什么好辦法可以阻止張郃，所以只是簡單地把歷史上張郃的進攻路線和策略告訴了父親。

畢竟自己又不是真的會打仗。

歷史上張飛守巴西也是打贏了戰役，丟光了人口，算不上什么參考答案。

什么？堅壁清野？

這能行嗎？這次真不是自己坑爹，是爹坑兒啊！

劉備的罵聲未落，忽有急報傳入。

校尉急匆匆入內，跪稟道：“主公！前線探子來報，魏將張郃已率騎軍進入米倉道，兵鋒直指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