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對犍為郡比較熟悉，她先行前往，安排公子的產業去了。”閻宇答道。

“待我去州學館再告個假，我等也去犍為看看，有些事我早就想做了。對了，現在各地的市場上怎么樣？五銖錢還能用嗎？”

閻宇搖搖頭，答道：“劉巴派州牧府的人每日用直百錢將市場上一應物品掃購一空，持續了一月有余，直到各地市場徹底無人售貨。

醒悟過來的世家大族們對劉巴群起而攻之，劉巴患病告假，州牧府的財政事宜皆已交由軍師諸葛亮掌管。

軍師撤銷了平價令，物價暴漲了幾百倍，現在市面上所流通的只有直百錢了，五銖錢已經名存實亡。”

這說明直百錢的推行其實很順利，接下來益州宣布只用直百錢交易，就完成了一次貨幣更換，收了一波鑄幣稅。

秦論上前拜謝李豐，“李公子，感謝你能給我這次賺錢的機會，我原以為我們‘內海’人（地中海）是天底下最會做生意的，沒想到我在大漢能見到這么厲害的生意人。

這次前去占城，我必會為公子挖土三尺，也要找到那一年兩熟的稻種，以報公子的恩德。”

李豐扶起秦論，說道：“好！這還僅僅是個開始，若是你能順利帶回稻種，我還可以資助你去繞這個地球一圈！”

“什么球？”

“你可讀過亞里士多德的書？月食時，大地在月球上的投影是圓弧形。越往南走北極星在天空中的位置越低。這都說明我們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球上。”

“李公子也是這樣認為的？我們長期航海的人都有這個想法，但是沒人可以證明。”

“你繞這個球一圈不就證明了！”李豐拉著發愣的秦論，指了指后門的方向，“如果你往這個后門出去，根據北極星一直往東走，最后從西邊的正門回來，不就證明了？”

“原來如此，公子好見解！秦論此番定要為公子帶回稻種！”秦論驚嘆道，兩人絲毫不顧身旁根本聽不懂的眾人。

一個好老板不需要懂得每件事具體怎么做的細節，但是一定要知道怎么激發員工的欲望。

像秦論這樣剛得了兩千貫錢的報酬，再想誘惑他為自己做事就得用兩萬貫錢了。

而若是他得了兩萬貫錢，基本上已經實現財務自由了，尋常金銀財帛便已入不了他的眼。

再想誘惑他就要用證明“地球說”這種萬世流芳的大事業，或是能顛覆認知的宇宙奧秘了。

畢竟自己可是在現代見識過資本家的人，拿捏住像秦論這樣有野心又有本事的人，簡直手到擒來。

眾人各自出發，李嚴也去州牧府議事去了。

李豐從成都出發的時間有些晚了，到途中驛館住了一宿，第二日才到犍為郡的治所武陽縣。

縣城門口竟然有人擺出了迎接的儀仗。

李豐接近一看，一個身穿青紋官袍、頭戴介幘、大概二十出頭的年輕官員正肅然立于儀仗前，身后是數名郡吏和儀仗兵卒。

那人一見李豐的馬隊，便快步迎上，拱手笑道：“李中郎將，費某久候多時！聽聞公子今日抵犍為，特率屬吏前來迎接，望公子勿怪簡慢！”

李豐疑惑道：“不知閣下是何人？”

“在下犍為太守費祎是也。聽聞驛站來報，知李公子大駕光臨，故特來迎接。”費祎再次下拜道。

“原來是文偉啊！茍富貴，勿相忘啊！”李豐急忙跳下馬來，給費祎回禮。

在古代不需要人介紹，你就知道別人的字，那對這個人來說就是一種贊揚。

說明自己聲名遠揚嘛！

“哪里、哪里，在下能夠高升，全靠尊父提攜。而且要論富貴，在下對生意之事不甚了解，和李公子是云泥之別。”

費祎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之前在劉璋治下時在廣漢郡做些文書工作，到錦官品衡時才出仕時，被任命為綿竹縣令。

雖然費祎頗有才華，深受劉備和諸葛亮喜愛，但畢竟擔任縣令還不滿一年，就直接被提拔為一郡之守，可以說是平步青云了。

這樣的任命可以說完全是出于實力平衡的考量，法正用刑獄殺了鄭度之后，犍為太守空缺了有一月之久。

本來法正打算安排自己人，但又擔心殺了李嚴手下會因此得罪李嚴，讓李嚴和諸葛亮結成政治同盟。

于是便任用李嚴的支持者，費觀家的人，破格提拔了費祎。

費祎有敏銳的政治嗅覺，對此中厲害關系知道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李豐在犍為投資了那么多產業，這將來必然是犍為郡的納稅大戶，費祎如何敢怠慢。

李豐亦不傻，知道這番排場背后，既有情分，也有交易。

兩人寒暄幾句，便肩并肩進了武陽城。

一行人用過午飯，便前往鹽井、鐵礦山所在。

一名灰衣中年女管事迎上來，見李豐在隊伍中，立刻盈盈施禮道：“見過費太守、李公子，夫人在芭蕉坊等候。”

此處是鹽井與鐵礦山的一處交接地帶，山谷里原本雜草叢生、亂石堆積，如今竟然被平整出一片片臺地。

幾排整齊的磚石房舍沿坡而建，屋檐上還蓋著青瓦，墻角有孩童在追逐打鬧。

李豐還未開口，費祎先露出驚訝的神色道：“這處山坡我剛上任巡視時還只是一片殘舊破棚，轉眼間竟修成這樣？”

那女管事答道：“回太守，此坊是李夫人親自督工。她將城中舊木梁、棄瓦片全收了來，又招募流民幫助工匠搭建，不足二十日便建起了五十間新屋，已有百余人遷入此坊。”

建這些新屋一共花費甚至都不到十貫錢，但卻大大改善了當地的生活條件。

李豐踏進芭蕉坊中一間新建的磚屋，屋內尚有些潮氣，但整潔清爽，窗明幾凈。

鄭嫣正俯身察看一扇新砌的窗欞，一身淺青色布衣，發髻簡束，鬢邊落下一縷青絲。

陽光透過未裝紗的窗格灑在她臉上，襯得那雙本就溫潤的眸子多了幾分沉靜與堅毅。

聽得門響，她回過頭來，一眼看到李豐，微怔片刻，隨即綻出一抹微笑：“你終于來了。”

李豐望著她，半晌才道：“你變了。”

“怎么？”鄭嫣輕輕一笑，“不再像以前那樣柔弱無用了嗎？”

“是比以前更好看了。”李豐說得坦然，“只是……你父兄身故不過半年，若非經歷千錘百煉，怎會有此轉變。”

鄭嫣輕輕撫過墻壁，淡然道：“若我再不振作起來，鄭家在這世間便好像真的不存在過似的。”

兩人相視一笑。

閻宇這時不知趣地跑了進來，“公子，不好了，鹽民們又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