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太史局變
- 長安詩紋諜之天寶密碼
- 沐子端
- 9902字
- 2025-06-25 12:03:18
千鈞一發(fā)!柳依依的指尖距離那塊閃爍著微光的水晶輸入面板僅有咫尺之遙,但左右兩側(cè)襲來的淬毒匕首,帶著死亡的氣息,已封鎖了她所有閃避的空間!刀鋒未至,那冰冷的殺意已刺得她肌膚生寒!
“依依!”遠處傳來薩莎焦急的厲喝,但她被幾名守衛(wèi)纏住,鞭長莫及!
就在這生死一瞬,柳依依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她沒有試圖格擋或閃避那致命的匕首,而是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盡數(shù)灌注于那只烙印著幽藍的右手!她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微微前傾,右手食指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戳向水晶面板!
“噗嗤!”
“噗嗤!”
兩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左側(cè)的匕首狠狠扎進了柳依依的左肩胛骨下方!右側(cè)的匕首則擦著她的右肋劃過,帶起一溜血珠,撕裂了衣衫!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她的神經(jīng)!
然而,就在匕尖及體的剎那,柳依依的指尖,也終于觸碰到了那塊冰冷的水晶面板!
“嗡——!”
一股強大到難以想象的電流,或者說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震蕩,猛地從指尖的幽藍烙印爆發(fā)出來,瞬間傳遍柳依依的全身!那感覺并非純粹的疼痛,而是一種被強行撕裂、被無形力量入侵的恐怖體驗!仿佛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順著她的血脈,狠狠扎進了她的識海深處!與此同時,那水晶面板仿佛也感受到了這特殊的“觸碰”,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面板上原本正在跳動的、代表虛假“熒惑守心”坐標(biāo)的符文光點,如同受到強烈干擾般劇烈地閃爍、扭曲、跳動起來!
“呃啊啊——!”柳依依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后倒飛出去!鮮血從肩頭、肋下和口中狂噴而出!她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充斥著尖銳的耳鳴,只有指尖那仿佛要爆炸開的灼痛和靈魂被撕裂的感覺無比清晰!
“找死!”襲擊柳依依的兩個“工匠”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能量沖擊震得手臂發(fā)麻,驚怒交加,正要上前補刀。
“別管她!快穩(wěn)住星樞!坐標(biāo)亂了!”兜帽身影發(fā)出驚怒的咆哮!他看得分明,水晶面板上原本穩(wěn)定的坐標(biāo)符文正在瘋狂地?zé)o序跳動,整個微縮星象儀的校準(zhǔn)進程被強行打斷,內(nèi)部精密的齒輪發(fā)出刺耳的摩擦尖嘯,幾處細小的棱鏡甚至出現(xiàn)了裂痕!
那兩個“工匠”聞言,立刻舍棄柳依依,撲向控制面板,手忙腳亂地試圖重新輸入坐標(biāo),穩(wěn)定瀕臨崩潰的星象儀。
“依依!”薩莎看到柳依依倒地吐血,目眥欲裂!手中軟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凌厲殺意,化作一片銀色風(fēng)暴,瞬間逼退纏斗的守衛(wèi),如同鬼魅般沖到柳依依身邊,一把將她護在身后,警惕地盯著四周。
柳依依躺在冰冷的地上,劇烈的痛苦讓她幾乎昏厥,但強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撐著她。就在她指尖觸碰面板、靈魂被那股力量撕裂的瞬間,一些破碎、混亂、卻又無比真實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沖進了她的腦海!
她看到一片冰冷的黑暗,只有幾點幽綠的磷光在跳動(是闕下地宮!)。她看到一個穿著深紫色宦官服飾、背影佝僂陰鷙的身影(掖庭令!),正站在一處巨大的青銅齒輪組前。他手中,赫然捧著太史局失竊的渾天儀核心——那沉重的赤道環(huán)和窺管!他將赤道環(huán)嵌入了齒輪組中的一個凹槽,用力轉(zhuǎn)動著。畫面破碎……她又看到一處幽暗的水邊(玉龍池!),那個陰鷙的背影蹲在臥牛黑石旁,將一些深藍色的結(jié)晶粉末(鬼面蓼混合毒染殘留!)小心地收集進一個特制的玉盒中。畫面再次跳轉(zhuǎn)……她看到西市這龐大的燈陣核心,那個兜帽身影緩緩掀開了兜帽,露出一張蒼白、英俊卻帶著病態(tài)狂熱的臉——竟然是鴻臚寺那位一直低調(diào)沉默的回鶻副使!他手中拿著一枚非金非玉、刻著星云紋路的令牌(與安上門地宮所得類似!),正將其按向星象儀的核心位置!而令牌的中心,一個微小的蓮花凹槽清晰可見……
這些畫面如同破碎的鏡片,帶著強烈的情緒——陰冷、貪婪、狂熱、以及一種毀滅一切的偏執(zhí)——狠狠沖擊著柳依依的意識!是掖庭令!是他主導(dǎo)了這一切!他和回鶻副使是一伙的!玉龍池的毒染是他收集的!星圖部件是他安裝到燈陣的!那枚令牌……是啟動最終程序的關(guān)鍵!而那個凹槽……需要某種“鑰匙”!
“令牌……蓮花凹槽……鑰匙……”柳依依在劇痛與混亂中,艱難地捕捉著這最關(guān)鍵的信息,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薩莎嘶聲喊道:“核心……星象儀……有令牌插口……需要鑰匙……阻止他插入鑰匙!”話音未落,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意識開始模糊。
薩莎聞言,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弩箭,瞬間鎖定核心星象儀位置!果然看到那個回鶻副使(已掀開兜帽)正手持一枚暗青色的令牌,臉上帶著瘋狂而虔誠的神色,將其對準(zhǔn)星象儀中心一個蓮花狀的凹槽,狠狠按下!
“住手!”薩莎發(fā)出一聲厲嘯,身體化作一道殘影,手中軟劍如同毒龍出洞,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回鶻副使握著令牌的手腕!速度快到了極致!
回鶻副使反應(yīng)亦是極快!他眼中閃過一絲猙獰,竟不閃不避,另一只手猛地從腰間拔出一柄鑲嵌著寶石的華麗彎刀,格向薩莎的軟劍!同時,按向凹槽的手速度不減!
“鐺——!”
彎刀與軟劍碰撞,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讓兩人手臂都是一震!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薩莎的軟劍劍尖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碰撞的瞬間猛地一抖,繞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如同毒蛇般纏上了回鶻副使按向凹槽的那只手臂!劍鋒上的倒刺狠狠刮過他的手腕!
“嗤啦!”
回鶻副使痛哼一聲,手腕被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握著的令牌再也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不——!”回鶻副使發(fā)出絕望的嘶吼,不顧手腕傷勢,瘋狂地撲向那枚墜落的令牌!
然而,薩莎豈會給他機會!軟劍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纏上!同時,她左手中不知何時扣住的三枚淬毒銀針,無聲無息地射向回鶻副使的面門和胸口要害!
回鶻副使被迫閃避格擋,眼睜睜看著那枚至關(guān)重要的令牌,“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堅硬的地面上,滾了幾滾,落入了旁邊一處因剛才混亂而破裂、正“滋滋”冒著電火花的燈陣能源線纜之中!
“噼啪——!”
一陣刺眼的藍色電光爆起!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瞬間被高壓電流擊中,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表面精美的星云紋路變得焦黑,裂開了幾道縫隙!徹底損毀了!
“啊!我的星樞之鑰!”回鶻副使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目眥欲裂!他所有的瘋狂、所有的謀劃,在這枚鑰匙損毀的瞬間,化為了泡影!
核心星象儀因為失去了最終啟動的“鑰匙”信號,又經(jīng)歷了坐標(biāo)干擾和能量沖擊,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如同垂死哀鳴般的金屬摩擦聲,核心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緩緩?fù)V沽诉\轉(zhuǎn)。那覆蓋半個西市的璀璨光海,雖然依舊明亮,卻失去了那種靈動流轉(zhuǎn)、變幻莫測的魔力,變得呆板而凝固。致命的“凈世之音”,終究未能響起。
“殺了她們!給我把她們碎尸萬段!”回鶻副使徹底瘋狂了,雙眼赤紅,揮舞著彎刀,如同瘋虎般撲向薩莎和重傷的柳依依!殘余的守衛(wèi)和“工匠”也如同潮水般涌上!
薩莎護在柳依依身前,軟劍化作一片銀色光幕,拼死抵擋著暴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形勢危急萬分!
紋藏閣內(nèi),李晉對外界的廝殺與柳依依的生死一線毫不知情。他正經(jīng)歷著一場無聲的、卻同樣兇險萬分的戰(zhàn)爭——與時間賽跑,與傷痛搏斗,與浩瀚星辰角力!
手臂的傷口因為劇烈的思考和書寫不斷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順著小臂流淌,滴落在宣紙上,將那些精密的星圖符號和演算公式洇開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紅。他渾然不覺,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筆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有的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他也只是粗暴地用袖子抹去。大腦如同超負荷運轉(zhuǎn)的機器,瘋狂地處理著海量的數(shù)據(jù):恒星位置、行星軌道、黃道坐標(biāo)、赤道坐標(biāo)、歲差累積、歷法修正……無數(shù)復(fù)雜的公式和符號在他腦海中碰撞、組合、推演。
“心宿二……赤經(jīng)16時29分24.9秒……赤緯-26度25分55秒……”
“熒惑……當(dāng)前黃經(jīng)……參考角速度……軌道傾角……”
“地軸進動影響……修正值……”
“時間……子時三刻!距離虛假‘熒惑守心’坐標(biāo)校準(zhǔn)完成還有……一炷香!不!可能更短!”
他手中的筆幾乎要被他捏斷!宣紙上的星圖越來越完整,一個清晰的、代表著燈陣攻擊落點的區(qū)域正在被圈定出來——正是興慶宮核心區(qū)域,花萼相輝樓附近!
“攻擊方式……”李晉的筆尖在星圖旁飛速寫著注釋,“……非物理摧毀……核心星象儀結(jié)合燈陣光束與次聲波……針對心神……范圍性精神沖擊……意志薄弱者可能當(dāng)場癲狂或昏厥……持續(xù)時間……未知!需強光或強聲干擾其頻率!”他根據(jù)燈陣核心的結(jié)構(gòu)和薩莎的情報,迅速推斷出最可能的攻擊模式。
“來人!”李晉猛地抬頭,對著門外嘶吼,聲音因過度消耗而沙啞破裂,“王猛!趙伍長!”
早已被皇城大火和西市異動驚動、奉命在紋藏閣外圍警戒的金吾衛(wèi)校尉王猛和趙伍長立刻沖了進來。看到李晉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樣子和桌上那血跡斑斑的星圖,兩人都是心頭劇震。
“李中郎將!”
“聽著!”李晉一把抓起那張浸透了自己鮮血的宣紙星圖,塞到王猛手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血塊,“叛賊真正的目標(biāo)是興慶宮!太子妃和回鶻使團有危險!攻擊就在眼前!攻擊方式是燈陣發(fā)出的邪音,能亂人心神!拿著這個!立刻去興慶宮!找到當(dāng)值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讓他立刻做三件事:第一,調(diào)集所有銅鑼、皮鼓,在花萼樓周圍最高點,給我不間斷地猛敲!制造最強的噪音!第二,集中所有強弓勁弩,綁上浸油的布條點燃,給我對準(zhǔn)西市燈陣核心位置齊射!用火光和爆炸干擾它!第三,疏散人群!尤其是太子妃和使團!要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王猛看著星圖上那刺眼的紅圈和旁邊的注釋,又看看李晉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眼神,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抱拳:“卑職領(lǐng)命!趙伍長,帶一隊人跟我走!其他人,保護李中郎將!”說完,如同旋風(fēng)般沖了出去。
李晉交代完,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看向西市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擔(dān)憂。依依……薩莎……你們怎么樣了?
興慶宮,花萼相輝樓。
宴會的氣氛早已不復(fù)之前的祥和。皇城東南方向沖天的火光和隱隱傳來的混亂聲響,如同陰云般籠罩在殿內(nèi)每個人心頭。絲竹之聲變得有些凌亂,舞姬們的動作也帶上了幾分不安。太子妃楊氏強作鎮(zhèn)定,但緊握云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已然發(fā)白。回鶻正使咄咄祿親王眉頭緊鎖,手按在腰間彎刀的刀柄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那位神秘的副使座位空空如也,更添幾分詭譎。
突然,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殿內(nèi)的壓抑!只見金吾衛(wèi)校尉王猛渾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帶著一隊殺氣騰騰的金吾衛(wèi)士兵,不顧宦官阻攔,直接闖入了大殿!他高舉著那張血跡斑斑的星圖,聲如洪鐘:
“啟稟太子妃!金吾衛(wèi)中郎將李晉急報!有叛賊勾結(jié)外寇,意圖以邪術(shù)襲擊興慶宮!目標(biāo)直指花萼樓!請?zhí)渝c諸位貴客立刻移駕避險!禁軍聽令!奉李中郎將命——鳴鑼!擊鼓!放火箭!”
殿內(nèi)瞬間一片死寂!隨即嘩然!
“什么?!”
“邪術(shù)襲擊?”
“大膽!你敢驚擾鳳駕!”
太子妃又驚又怒,咄咄祿親王更是霍然起身,手按刀柄,怒視王猛。
王猛毫不退縮,將李晉的警告和應(yīng)對措施快速復(fù)述一遍,最后厲聲道:“事態(tài)緊急!請?zhí)渝偎贈Q斷!遲恐生變!”
就在這僵持的剎那——
“嗚……嗡……”
一陣極其低沉、極其怪異、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深處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遙遠的距離,清晰地傳入了花萼相輝樓每個人的耳中!這聲音并不響亮,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和粘稠感,仿佛有無數(shù)只冰冷的螞蟻順著耳道爬進了大腦!殿內(nèi)離窗戶較近、精神稍弱的幾名宮女和樂師,瞬間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臉色煞白,捂著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
燈陣的攻擊!開始了!雖然核心被柳依依干擾,鑰匙被毀,但之前的部分校準(zhǔn)似乎仍然生效了!攻擊范圍可能偏移,但依然波及到了興慶宮!
“邪音!是邪音!”王猛厲聲大吼,“快!鳴鑼!擊鼓!放箭!”
太子妃和咄咄祿親王也被這詭異的嗡鳴震得心神不寧,頭暈?zāi)垦!4丝淘贌o疑慮!
“快!保護太子妃和親王移駕后殿!”當(dāng)值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反應(yīng)極快,厲聲下令,“鳴鑼!擊鼓!快!”
“咚!咚!咚!咚!”
“哐!哐!哐!哐!”
急促如暴雨般的戰(zhàn)鼓聲和震耳欲聾的銅鑼聲,瞬間在花萼樓四周的角樓、高臺響起!巨大的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音波墻壁,狠狠撞向那詭異的嗡鳴聲!殿內(nèi)眾人只覺得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但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眩暈惡心感,竟然真的被這強橫的噪音沖散了大半!
與此同時,興慶宮北門城樓上,數(shù)十名強壯的禁軍士兵拉開硬弓,將綁著浸油布條的箭矢點燃!
“放!”
一聲令下!
“咻咻咻——!”
“轟!轟!轟!”
燃燒的火箭如同天罰般落下!大部分射偏,點燃了波斯邸前庭的帳篷和貨物,引發(fā)更大的混亂和火光!但其中幾支,卻精準(zhǔn)地命中了“千幻燈語轉(zhuǎn)盤”龐大的鋼鐵骨架和外圍的琉璃燈陣!
琉璃燈盞在高溫下紛紛爆裂!鋼鐵骨架被燒得通紅變形!更有一支火箭,如同長了眼睛般,狠狠扎進了轉(zhuǎn)盤核心區(qū)域附近堆積的備用燈油桶中!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仿佛撕裂了夜空!一朵混雜著烈焰與濃煙的小型蘑菇云沖天而起!狂暴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砸向四周!龐大的“千幻燈語轉(zhuǎn)盤”在這毀滅性的力量面前,如同紙糊的玩具般劇烈搖晃、扭曲變形!核心區(qū)域瞬間被狂暴的烈焰徹底吞噬!精密的齒輪、閃爍的棱鏡、昂貴的琉璃、承載著滅絕計劃的星象儀……一切都在火海中發(fā)出最后的哀鳴,化為焦黑的殘骸!那覆蓋半個西市的璀璨光海,如同被掐斷了命脈,大片大片地熄滅、黯淡,只剩下殘存的燈盞在火光的映照下茍延殘喘,投射出支離破碎、如同鬼域般的詭異光影。
“不——!!!我的‘凈世之光’!我的神國!!!”回鶻副使(薩夫蘭·阿史那,回鶻王庭秘密培養(yǎng)的圣火教狂熱祭司)看著自己畢生心血、寄予了毀滅與重生希望的燈陣核心在眼前化為火海,信仰如同沙堡般徹底崩塌!他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血般的絕望哀嚎,雙眼赤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英俊的臉龐因極致的痛苦和瘋狂而扭曲變形!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不再理會薩莎和柳依依,竟如同撲火的飛蛾,不管不顧地想要沖向那吞噬一切的烈焰中心!
然而,爆炸的沖擊波和四散飛射的燃燒碎片如同最忠誠的守衛(wèi),將他狠狠掀飛出去!他狼狽地摔在滿是碎石和琉璃渣的地上,華麗的袍子被燎出焦黑的破洞,臉上也被飛濺的碎片劃開幾道血口。
“大人!快走!火太大了!金吾衛(wèi)馬上就到!”兩名渾身是血、僥幸未被爆炸波及的死忠“工匠”撲上來,死死架住狀若瘋魔的薩夫蘭,拼命向后院更深處拖拽。其余幸存的殺手也意識到大勢已去,在混亂的火光和濃煙中,如同喪家之犬般四散潰逃。
薩莎被爆炸的氣浪沖得一個踉蹌,但她反應(yīng)極快,瞬間伏低身體,將昏迷的柳依依緊緊護在身下,用自己作為盾牌擋住了大部分飛濺的熾熱碎片和沖擊波。幾片滾燙的琉璃碎片擦過她的手臂和后背,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哼都沒哼一聲。
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薩莎沒有絲毫猶豫。她迅速檢查了一下柳依依的狀況:呼吸微弱但尚存,肩頭和肋下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蒼白如紙,指尖的幽藍烙印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妖異。必須立刻救治!她一把將柳依依背起,用撕下的布條迅速固定好。柳依依的身體軟綿綿地伏在她背上,滾燙的額頭貼著她的后頸,氣息微弱。
薩莎如同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眼神卻冰冷銳利如初。她掃視了一眼混亂的后院:熊熊燃燒的轉(zhuǎn)盤殘骸是天然的屏障;潰逃的敵人如同無頭蒼蠅;遠處前庭傳來更大的混亂和救火的呼喊聲,顯然金吾衛(wèi)和巡街武侯已經(jīng)趕到,正在控制局面。
就是現(xiàn)在!她選了一條守衛(wèi)力量最薄弱、通向波斯邸側(cè)面小巷的路徑。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背著柳依依,在燃燒的斷木、滾燙的瓦礫和彌漫的濃煙中快速穿梭。她的步伐輕盈而迅捷,即使背負一人,依舊能巧妙地避開地上的障礙和零星潰兵。手中的軟劍如同蓄勢待發(fā)的毒蛇,任何試圖阻攔的敵人,都在冰冷的劍光中無聲倒下。
很快,她們便沖出了波斯邸后院的火海,沒入了西市外圍更黑暗、更復(fù)雜的街巷迷宮中。薩莎沒有絲毫停留,背著柳依依,向著紋藏閣的方向,向著最后的希望,全速奔去。身后,波斯邸的烈焰依舊在夜空中狂舞,映照著這座剛剛從滅絕邊緣被拉回來的不夜之城。
紋藏閣內(nèi),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李晉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敗,嘴唇干裂,因失血過多和心力交瘁,眼前陣陣發(fā)黑。手臂上的傷口雖然被孫邈重新包扎過,但鮮血依舊在緩慢地洇出繃帶,在地面匯聚成一小灘暗紅。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門口,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錘敲擊在胸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
西市的爆炸聲和沖天的火光,如同希望的信號,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松,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依依和薩莎,她們怎么樣了?成功了嗎?還活著嗎?
王猛和趙伍長已經(jīng)帶著他的血書星圖和命令趕往興慶宮,但至今沒有消息傳回。皇城方向的混亂似乎稍有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和隱隱的哭喊聲,仍在訴說著那場災(zāi)難的慘烈。
“李中郎將!喝口水吧!”王綰綰端著一碗清水,聲音帶著哭腔。孫邈則在一旁默默整理著所剩無幾的急救藥材,眉頭緊鎖。
李晉無力地擺了擺手,目光依舊固執(zhí)地鎖定著門口。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迅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了!”李晉猛地坐直身體,牽動傷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但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
門被猛地推開!薩莎背著昏迷不醒、渾身血跡斑斑的柳依依,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戰(zhàn)士,出現(xiàn)在門口!她身上的胡姬舞衣多處破損,沾染著血污和煙灰,手臂和后背有幾處明顯的灼傷和劃痕,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那雙眸子依舊冰冷銳利,如同寒夜星辰。
“依依!”李晉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想沖過去,但重傷的身體讓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把她放下!快!”孫邈反應(yīng)最快,立刻指揮王綰綰清理出一塊相對干凈的地方鋪上褥子。
薩莎小心翼翼地將柳依依平放在褥子上。柳依依雙目緊閉,呼吸微弱急促,左肩胛下方和右肋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血,衣衫被染紅了大片。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右手——指尖那幽藍的烙印顏色似乎更深了,而且周圍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仿佛被高溫灼燒過的暗紅色,微微腫脹。
“她強行觸碰燈陣核心……干擾坐標(biāo)……受了反噬……還有刀傷……”薩莎言簡意賅,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孫邈立刻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柳依依的腕脈,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凝重。“脈象浮亂微弱,氣若游絲!外傷失血尚在其次,關(guān)鍵是……她體內(nèi)氣血逆沖,經(jīng)脈紊亂,如同被烈火焚燒后又遭冰水澆灌!這反噬之力……極其兇險!”他立刻打開藥箱,取出銀針,手法快如閃電,在柳依依頭部的百會、神庭,胸口的膻中,以及雙手的內(nèi)關(guān)、合谷等要穴迅速下針,先穩(wěn)住心脈,止住氣血的進一步逆亂。
“肩胛和肋下的刀傷……傷口發(fā)黑……有毒!”孫邈檢查傷口,臉色更加難看。他毫不猶豫地用鋒利的小刀剜去傷口邊緣發(fā)黑的皮肉,擠出毒血,再敷上特制的解毒藥膏。整個過程,昏迷中的柳依依只是發(fā)出幾聲痛苦的低吟,眉頭緊鎖。
李晉看著孫邈忙碌的身影,看著柳依依毫無生氣的臉龐,心如刀絞。他掙扎著挪到柳依依身邊,伸出未受傷的手,緊緊握住她那只烙印著幽藍、滾燙得嚇人的右手。那滾燙的溫度,仿佛灼燒著他的靈魂。
“依依……堅持住……”他低聲呼喚,聲音沙啞哽咽。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柳依依那只滾燙的手,極其輕微地、卻異常堅定地回握了他一下!雖然微弱,卻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
“她有反應(yīng)!”李晉驚喜交加。
孫邈也注意到了這細微的動作,神情稍緩,但依舊凝重:“命暫時吊住了,但這血脈烙印的反噬之力如同附骨之疽,與她體內(nèi)的混合毒素糾纏不清,隨時可能再次爆發(fā)!必須盡快找到解法!否則……神仙難救!”
薩莎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默默處理著自己手臂的灼傷,目光掃過柳依依和李晉緊握的手,又看向窗外西市方向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光,眼神復(fù)雜。
興慶宮,后殿。
驚魂未定的太子妃楊氏在宮女的攙扶下坐在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鳳冠都有些歪斜。回鶻正使咄咄祿親王坐在下首,雖然竭力保持著鎮(zhèn)定,但眼中殘留的驚悸和緊握刀柄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安。殿內(nèi)氣氛壓抑,只有太醫(yī)為幾位受次聲波影響嚴重的宮女診脈的低語聲。
“啟稟太子妃!啟稟親王!”金吾衛(wèi)校尉王猛大步走入殿內(nèi),單膝跪地,他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但甲胄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西市賊巢已被搗毀!主犯之一,回鶻副使薩夫蘭·阿史那負傷在逃,其黨羽或死或俘!燈陣邪器已被焚毀!興慶宮之危已解!”
聽到薩夫蘭的名字和回鶻副使的身份,咄咄祿親王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眼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怒火:“薩夫蘭?!他竟然是……圣火妖人?!混賬!混賬!”他感到被愚弄的強烈憤怒,更感到一陣后怕!如果太子妃或自己在宴會上出事,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簡直是回鶻的奇恥大辱!
太子妃也是又驚又怒:“好一個回鶻副使!竟敢包藏如此禍心!王校尉,此次多虧李中郎將洞察先機,爾等力挽狂瀾!本宮定當(dāng)奏明圣人,重重褒獎!”
“謝太子妃!”王猛沉聲道,“李中郎將重傷在身,仍嘔心瀝血推演天機,識破奸謀,并派卑職及時示警。若非中郎將之謀,禁軍將士用命,后果不堪設(shè)想!”
咄祿親王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對著太子妃鄭重抱拳:“太子妃殿下,此次逆賊作亂,薩夫蘭罪該萬死!此乃我回鶻御下不嚴之過!本王定當(dāng)奏明可汗,嚴懲不貸!并向大唐皇帝陛下致歉!為表誠意,本王愿即刻修書,調(diào)集我回鶻精騎三千,陳兵邊境,助大唐清剿叛逆余黨!”他急于撇清關(guān)系,并展示回鶻的誠意。
太子妃臉色稍霽:“親王深明大義,本宮心領(lǐng)。清剿叛逆乃大唐內(nèi)務(wù),不敢勞煩貴國兵馬。當(dāng)務(wù)之急,是追捕逃犯薩夫蘭和……掖庭令!”她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今晚的一切,都指向那個陰魂不散的掖庭令!炸毀觀星臺、劫持星圖、玉龍池祭壇……此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傳令!”太子妃聲音轉(zhuǎn)厲,“全城戒嚴!海捕掖庭令張德全及回鶻逆賊薩夫蘭·阿史那!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令京兆府、金吾衛(wèi)、各坊武侯,全力搜捕!凡有窩藏者,同罪論處!”
紋藏閣。
時間在緊張與擔(dān)憂中緩慢流逝。孫邈寸步不離地守在柳依依身邊,不斷調(diào)整針法,更換藥膏。王綰綰燒著熱水,準(zhǔn)備著干凈的布條。李晉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但緊鎖的眉頭和偶爾因牽動傷口而抽搐的嘴角,顯示著他內(nèi)心的煎熬。
薩莎處理完自己的傷口,抱臂靠在窗邊,如同沉默的雕塑。突然,她耳朵微動,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她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道縫隙。
只見一個穿著驛卒衣服、風(fēng)塵仆仆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xiàn)在巷口,似乎在尋找什么。他看到了紋藏閣的門牌,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東西,迅速塞進了門縫,然后轉(zhuǎn)身,如同受驚的兔子般消失在夜色中。
薩莎無聲地走過去,撿起那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入手冰涼沉重的……磁石?磁石的一面刻著極其細微、如同星辰軌跡般的紋路。
“這是什么?”王綰綰好奇地湊過來。
薩莎將磁石翻過來,只見另一面,用極細的針尖刻著兩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
“渾天傾覆,磁石指北。玉衡有瑕,星火在東。地宮非墓,水脈通幽。圣女歸位,鏡花可破。”
玉衡?渾天儀的窺管部件就叫“玉衡”!磁石指北?玉衡有瑕?星火在東?
薩莎眼中精光一閃!她立刻走到李晉身邊,將磁石和字條遞給他。
李晉猛地睜開眼,接過磁石和字條。當(dāng)看到“玉衡有瑕”四個字時,他身體劇震!他立刻回想起在觀星臺廢墟中看到的景象——被暴力撕裂的基座接口!如果……如果敵人安裝被竊的“玉衡”(窺管)部件時,為了強行匹配燈陣核心的結(jié)構(gòu),造成了微小的損傷或錯位呢?而這枚帶有特殊星辰紋路的磁石……是否就是用來感應(yīng)和定位那個損傷點的?
“磁石指北……星火在東……”李晉的目光投向長安城防圖的東方。那里,除了皇宮,還有……
“薦福寺!”李晉和薩莎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地宮!安上門闕下的地宮!那里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并蒂蓮玉璜和烽燧令牌的地方!是“鏡花水月”謎題的起點!字條說“地宮非墓,水脈通幽”!玉龍池的暗河連通西市漕河,那安上門的闕下地宮,是否也連接著長安龐大的水脈網(wǎng)絡(luò)?“圣女歸位”……難道是指柳依依?
李晉猛地看向昏迷中的柳依依,又看向她指尖那幽藍的、仿佛在回應(yīng)著什么的烙印。難道解決她血脈反噬和毒染的關(guān)鍵,就在薦福寺下的地宮?就在那“鏡花水月”的源頭?
“星火在東……‘星火’指的是什么?是線索?還是……危險?”王綰綰擔(dān)憂地問。
“不管是線索還是危險,都必須去!”李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是依依唯一的希望!也是揭開‘鏡花水月’最后謎底的鑰匙!薩莎,你……”
“我跟你去。”薩莎的聲音冰冷而堅定,打斷了李晉的話,“地宮,我比你熟。”
李晉看著薩莎,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柳依依,最后目光落在那枚刻著星辰紋路的冰冷磁石上。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站起身,雖然身體虛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眼中的火焰卻從未如此熾烈。
“孫老,王姑娘,依依……就拜托你們了!”
“綰綰,你立刻去找王猛,告訴他,帶最可靠的人手,秘密包圍薦福寺!沒有我的信號,不得輕舉妄動!”
“薩莎,我們走!”
夜色深沉,長安城的混亂尚未完全平息。李晉拄著刀,薩莎如同影子般跟隨,兩人帶著那枚指引方向的磁石,迎著東方薦福寺大雁塔模糊的輪廓,再次踏入了未知的迷霧與殺機之中。紋藏閣內(nèi),只留下孫邈沉重的嘆息和王綰綰擔(dān)憂的祈禱。而昏迷的柳依依,指尖的幽藍烙印在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