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壓低聲音，湊到張明予耳邊，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得意：“就說上次那千面郎君和慈幼堂的功勞，嘿嘿，報告寫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但上頭信了就行。

還有上上次，那個‘私通邪修’的員外，嘖嘖，他庫房里少的那三成‘贓款’…嘿嘿嘿，夠兄弟們快活好一陣了。”

張明予端起裴琰剛倒滿的酒碗，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沒好氣地說：

“少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那是幫你處理麻煩，順便‘保管’點不義之財，省得你裴大人手腳不干凈露了餡，連累我。”

“是是是，保管，保管得好！”裴琰笑得見牙不見眼，也干了碗中酒，抹了把嘴。

“說吧，今天來找哥哥啥事？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你了？哥哥立馬帶人去查辦他！”他拍著胸脯，一副仗義模樣。

“滾蛋。我要走了。”張明予放下酒碗。

“走？”裴琰一愣，酒醒了大半，“去哪？又找到啥大買賣了？帶哥哥一個！”

“去玄真觀，拜師。”張明予言簡意賅。

“玄真觀？！”裴琰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聽到了什么驚天笑話，

“噗哈哈哈，哎呦我去！張老弟，你沒喝多吧？那破地方？欠債欠得滿修仙界都是仇家，觀主是個裝嫩的老妖婆，大師姐是個護短的瘋子，你去那兒圖啥？圖他們欠條多？還是圖那老妖婆聲音夠嗲？”

張明予懶得跟他解釋，直接道：“圖個靠山，圖個清靜。”

裴琰綠豆眼一轉，瞬間明白了什么，臉上的戲謔變成了然，隨即又擠眉弄眼，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猥瑣表情，

“哦~~~明白了！老弟你是看上那老妖婆…啊不是，是玉衡觀主了？嘖嘖嘖，有眼光！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皮相好啊！

老弟你這手段，這皮囊，拿下她，以后玄真觀就是咱兄弟的后花園，到時候哥哥我親自過去討債，她在賣你的面子，沒準她欠了鎮魔司那一大堆的債，能被小爺我解決，到時候，那功勞，嘿嘿嘿…”

“滾！”張明予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力道不輕。

“哎呦！”裴琰夸張地抱著腿跳腳，“開個玩笑嘛！這么認真干嘛！”

他揉著腿，臉上的嬉笑收斂了些，帶著點難得的正經。

“說真的，老弟，那地方水渾得很。玉衡那老妖怪活了不知幾千年，心眼比蓮藕還多。云昭月那瘋婆娘，護短是真護短，翻臉不認人砍起人來也是真利索。你去了，可得悠著點。”

他走到自己的書案后，拉開一個暗格，從里面摸出一個鼓鼓囊囊錦囊，塞到張明予手里，壓低聲音：

“拿著！哥哥我最近‘保管’的…一點小意思，窮家富路，到了那邊，該打點的打點，該收買的收買，別讓人小瞧了咱青柳鎮出去的爺們兒！”

張明予掂了掂錦囊，里面沉甸甸的，居然全是中品靈石，估計又是裴琰從哪個倒霉蛋身上刮下來的油水。他沒推辭，隨手揣進懷里。

“謝了。”張明予站起身，“走了。以后少喝點酒，別哪天讓人在酒桌上捅了刀子。”

“呸呸呸！烏鴉嘴！”裴琰佯怒，隨即又咧嘴一笑，恢復那副沒皮沒臉的樣兒，

“放心，哥哥我福大命大，倒是你，去了玄真觀，記得常聯系，有啥生意別忘了哥哥，發財的路子，多多益善啊！哈哈哈！”

張明予懶得再理他，轉身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琰站在門口，看著張明予瀟灑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有些復雜。

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玄真觀…嘖嘖，這小子，真是哪兒有渾水就往哪兒鉆啊…不過也好，那地方欠了那么多錢，說不定…嘿嘿，以后討債的隊伍里，還能多個內應？”

他搓了搓手指，眼中又冒出熟悉的、屬于損友的精光，最后化作一聲真誠的祝福：“兄弟，保重啊，別死太早，哥哥我還指著你發財呢！”

…………

與裴琰告別后，張明予又來到了那個，幾乎被人遺忘的破舊村莊。

一座早已廢棄的破敗山神廟，就是張明予與爛牙公公這位特殊“老友”約定的聯絡點。

廟門歪斜，蛛網密布。

堂中央，張明予面無表情地站在一堆堪稱“生化武器”的祭品前：

有幾大桶從鎮里各個角落搜刮來的泔水、數具從亂葬崗新鮮“采購”的無名尸體、堆積如山的腐爛瓜果蔬菜、還有各種發霉長毛的剩飯剩菜、破舊發臭的爛布鞋、銹蝕成渣的鐵器廢料……

凡是被常人視為垃圾、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這里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爛牙公公，老朋友，開飯了。”

張明予的聲音在空蕩破敗的廟宇里響起，帶著一絲難得的鄭重。

他雙手掐訣，口中念誦著低沉、拗口的咒文。

隨著咒文響起，破廟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腐朽的氣息變得更加沉重，光線也暗淡了幾分。

嗡——

地面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緊接著，一條腐爛的、巨大無比的舌頭從中緩緩伸了出來。

舌頭表面布滿了坑坑洼洼的膿包和潰爛的瘡口，它靈活地一卷，如同巨大的抹布，將堆積如山的腐爛祭品，泔水桶、尸體、爛菜葉、破鞋爛鐵，一股腦地卷起，縮回了那道空間裂縫之中。

間裂縫中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吧唧…咕嚕…咔嚓…”的咀嚼、吞咽、碾碎硬物的聲音。

張明予靜靜地站在原地，面不改色。

他緩緩開口，聲音在咀嚼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老家伙，胃口還是這么好。這頓算我請你的，管夠。”

“這些年，承蒙關照了。那些垃圾換來的東西，幫了我不少忙。”

“不過，我要走了。離開青柳鎮，去很遠的地方。以后…怕是很難再給你送飯了。”

“這最后一頓，你慢慢吃，吃好喝好。”

空間裂縫里的咀嚼聲似乎停頓了一瞬，仿佛在聽。隨即，更加響亮的“吧唧咕嚕”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