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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霧隱筑基 鈴藏寒江

爐膛里柴火噼啪作響,鐵鍋上白氣氤氳,魚湯的鮮香混著灶頭咸菜的酸爽氣息在小小的吊腳樓里彌漫。柳氏正仔細翻攪著鍋底,以防糊鍋。

韓立盤膝坐在臨水的竹席上,雙眼微闔。《蟄龍歸元訣》的氣息流轉圓融無瑕,如同深潭不起微瀾。丹田氣海內,那滴原本青碧色的靈露早已蛻盡鉛華,化作一顆鴿卵大小、渾圓沉凝的幽藍“元丹”!元丹靜靜懸浮,表面流轉著三道深邃玄奧的銀色道紋,散發著比從前厚重凝練十倍的靈力波動,卻又被《蟄龍歸元訣》牢牢鎖在丹內,不泄分毫。

筑基已成。水道渠成,波瀾不驚。沒有天象異動,沒有靈氣漩渦。一切突破的兇險與劇烈蛻變,都在寒髓之力、《玄溟真水錄》殘篇精義,以及那枚玄元冰魄丹的完美調和下,于無聲無息間完成。此刻的韓立,如同脫胎換骨,卻斂盡了所有鋒芒。

神識沉入丹田,一絲精純的神念之力悄然分出,觸碰儲物袋深處那枚氣息古樸的青銅鈴鐺。

嗡……

鈴鐺微不可查地輕顫一下,并未發出任何聲響。一股清涼奇異、帶著微弱空間漣漪的波動,卻順著神念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瞬間掃過整座吊腳樓,穿透竹壁,覆蓋了屋外十余丈的水域!

一幅極其細微卻清晰的“畫卷”在韓立識海中展開:母親專注的背影,鍋中跳躍的氣泡,窗外水波蕩漾的紋路,水下幾尾慢悠悠巡游的鯽魚,甚至岸邊蘆葦隨風擺動的幅度……纖毫畢現!更奇妙的是,這感知并非視覺,而是一種全方位的“場”,連水流微弱的阻力變化都清晰可辨!

鈴域!一個名字自然浮現在韓立心頭。這青銅鈴鐺竟有如此神妙的探測之能!范圍雖不算廣闊,但在這水澤之地,用作警戒,堪稱神器!

心念再動,嘗試將一縷玄陰靈力注入鈴鐺。鈴鐺表面一道極其黯淡的符紋微微亮起,那股無形的探測波動瞬間變得粘稠、遲滯!如同在水域中投入了無形的油污,一切感知瞬間變得模糊、扭曲、失真!

亂神!干擾感知!若配合水遁之術隱匿行藏,效果倍增!

韓立心中了然。此物非攻伐利器,卻是隱匿、預警、擾亂追蹤的無上輔助之寶!價值遠超尋常法器!

“立兒,吃飯了。”柳氏的聲音響起,帶著飯菜的暖意。

韓立睜開眼,眸中幽藍光華一閃而逝,復歸平靜。“就來,娘。”

桌上,一碗乳白的魚湯,一碟清炒水芹,一碟脆生生的腌芥菜頭。柳氏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看著兒子端碗喝湯。

“今日魚市上,聽說野狐灘那邊前幾日鬧得厲害,”柳氏閑聊般提起,“好些個外來的仙師打得不可開交,死了不少人,最后也沒聽說得了什么寶貝。哎,都是貪心惹的禍……”

韓立夾起一根水芹,聲音平穩:“嗯,修行路上,兇險莫測。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么都強。”

柳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給兒子碗里添了塊魚肉。

……

幾日后的黃昏,晚霞如火,燒紅了半邊天。韓立駕著小船,在村南一處偏僻水灣收網。網里魚獲不多,不過幾尾尋常鱸魚鯽魚,倒也夠兩日吃用。

剛將漁網卷起堆在船頭,遠處水面傳來船槳破浪之聲。一條比韓立小船大上兩號的漁船快速駛近,船頭站著三名漢子。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穿著一件半舊皮甲,敞著懷,露出濃密胸毛,氣息赫然達到了煉氣七層。身后兩人也有煉氣四五層修為,眼神不善地打量著韓立和船頭的漁獲。

“喂!小子!這片水灣是老子的地盤,誰讓你在這撒網的?”皮甲大漢聲音粗嘎,帶著毫不掩飾的蠻橫。船未停穩,他已一步跨過船頭,沉重的腳步踩得韓立的小船一陣搖晃。身后兩人也跳了過來,小船吃水線猛地一沉。

韓立穩住身形,斗笠下的眼神平靜無波。他認得這三人,是橫行附近水道、專向落單漁戶敲詐勒索的水匪,人稱“過江鯊”。煉氣七層,在這凡人為主的村落附近,已算是一霸。

“這片水道離村五里,向來是無主之地。”韓立聲音不高,帶著幾分水澤鄉民常見的木訥。

“無主?”皮甲大漢嗤笑一聲,蒲扇大的手掌伸過來,就要抓韓立衣領,“老子說它是老子的,它就是老子的!不長眼的東西!漁獲留下,再賠二十斤粟米當買路錢,不然……”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嗡!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低鳴,如同巨大的鐵鐘被蒙在被子里敲響!聲音并非響在耳邊,而是直接震蕩在神魂深處!

皮甲大漢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雙眼瞳孔渙散,布滿血絲,仿佛喝醉了酒般劇烈搖晃起來!他身后的兩個手下更是不堪,如同被無形重錘擊中腦門,齊齊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噗通”、“噗通”兩聲,竟是站立不穩,直接摔進了渾濁的江水里!

噗通!噗通!

落水聲驚醒了皮甲大漢幾分。他猛地甩頭,試圖驅散腦海中那翻江倒海的眩暈和惡心感,眼神驚疑不定地看向依舊平靜站在船頭、似乎什么都沒做的韓立。剛才發生了什么?妖法?還是……高手?!

恐懼瞬間壓倒了貪婪。他甚至顧不上水里撲騰掙扎的手下,腳下發力,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向后一蹬,龐大的身軀竟異常迅捷地倒翻回自己的船上,連滾帶爬抓起船槳,聲音都變了調:“走!快走!撞鬼了!!”船槳胡亂拍打著水面,大船歪歪扭扭地向著遠處倉惶逃去。水里那兩個手下見狀,也拼命掙扎著向岸邊游去,頭都不敢回。

水灣重歸平靜,只有小船在漣漪中微微晃動。

韓立抬手,輕輕拂過腰間儲物袋的位置。青銅鈴鐺的波動悄然隱沒。他彎腰,將被那三人弄亂的兩尾魚撿起,丟回艙底。小船蕩開波紋,載著幾尾鮮魚,慢悠悠地向著炊煙升起的水寮村駛去。夕陽的金輝灑在船頭,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風波止于鈴鳴。茍道藏于煙火。

……

夜深。

水寮村陷入沉睡,唯有水聲潺潺。吊腳樓內,油燈早已熄滅。

韓立盤膝坐于竹席上,雙手捧于丹田之前。掌心上方,懸浮著一團拳頭大小、翻滾不休的幽藍冰焰!焰心深邃如墨,邊緣跳躍著冰冷的藍色光弧,散發出足以凍結靈魂的極寒氣息——正是煉化萬年寒髓后誕生的本命寒焰,玄陰冰焰!

冰焰之中,一柄尺許長、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淡藍色小劍緩緩沉浮。劍身之上,無數細微玄奧的銀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烙印。正是那柄得自潭底骸骨旁的斷劍殘骸!在玄陰冰焰持續不斷的淬煉下,劍身斷裂處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緩緩彌合,斷口處新生的寒冰晶絲如同最精密的織機,重新勾勒出流暢的劍脊紋路,一股內斂到極致、卻令人心悸的鋒銳森寒之意,正從劍胚中一絲絲孕生。

《玄溟真水錄》中記載的“冰魄養劍術”,正借本命寒焰重鑄此劍。無需地火熔爐,無需鍛打錘煉,極致的冰寒,亦是極致的塑造。

韓立全神貫注,神識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導著玄陰冰焰的力量,每一縷符文的重塑都牽動著心神。此劍若能重鑄成功,必將是潛淵路上最契合的護道之器。

窗外,濃重的水霧不知何時悄然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水寮村。霧氣沉甸甸濕漉漉,帶著大澤深處特有的陰寒與沉寂,將一切燈火、聲息都隔絕吞噬。

在這沉寂的霧海中,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淡薄流光,如同貼著水面滑行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掠近水寮村的邊緣。流光斂去,露出一道身著黑色勁裝、氣息沉凝如淵的身影!來人鷹鼻鷂目,眼神銳利如刀,周身散發著遠超煉氣期的強大靈壓——筑基初期!

他立于水面之上,目光如同無形的探燈,冷冷掃視著夜幕下寂靜的村落。正是黑虎幫派出的追索高手!

“藏得倒深……”黑衣人低聲自語,帶著一絲不耐。神識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張開,籠罩向眼前這片凡人村落。他要一寸寸犁過此地,找出任何可疑的靈力波動!

神識如水銀瀉地,穿透霧氣,掃過一間間沉睡的吊腳樓。凡人的氣息如同微弱的燭火,平淡無奇。然而,當他的神識掠過村西頭那間臨水的尋常竹樓時——

嗡!

一層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漣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擴散的神識之網上輕輕蕩漾了一下!那感覺極其細微,稍縱即逝,仿佛只是水面一個自然的褶皺。

黑衣人眉頭驟然一擰!鷹隼般的目光瞬間鎖定那間竹樓!“找到你了!”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身形一動,就要破霧而入!

就在他身形微動,靈力即將爆發的剎那——

錚!!!一聲短促、尖銳、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劍鳴,毫無征兆地自極其遙遠、無法確定方向的澤國深處猛然炸響!劍鳴之中蘊含著一種霸烈無雙、睥睨天下的恐怖劍意,如同沉睡的遠古兇獸被驚醒,發出的一聲警告咆哮!

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劍鳴,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黑衣人毫無防備的心神之上!

“不好!”黑衣人臉色瞬間煞白,悶哼一聲,強行凝聚的神識如同被巨力撕裂的破網,瞬間潰散!胸口煩悶欲嘔,氣血翻騰不止!他猛地抬頭,駭然望向劍鳴傳來的方向,那里只有翻滾的濃霧和深沉的夜幕!

是警告?還是……有絕世兇物在爭斗?

那股霸道的劍意,絕非他能抗衡!此地竟有如此可怕的存在潛伏?

忌憚、驚疑瞬間取代了鎖定目標的執著。黑衣人毫不猶豫,身形猛地一晃,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一頭扎進濃霧深處,向著遠離水寮村和劍鳴方向的位置疾遁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濃霧依舊,水聲潺潺。

吊腳樓內,韓立緩緩睜開雙眼,眸底深處一抹幽藍劍影一閃而逝。掌心上方,玄陰冰焰中的淡藍劍胚微微震顫,發出無聲的清鳴。他抬手,輕輕拂過劍身尚未完全彌合的斷口,動作輕柔。

窗外,霧氣似乎更濃了些。

潛蛟蟄于淵,不聞云外劍。煙火暖陋室,寒江隱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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