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

不再是之前隔著重巖傳來的沉悶轟鳴，而是近在咫尺的奔涌與撞擊，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原始力量感，充斥在狹窄的裂隙之中。潮濕的水汽濃重得如同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鐵銹與巖石粉塵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韓立緊貼著濕漉漉、布滿滑膩苔蘚的巖壁，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巖石，無聲移動。

《蟄龍歸元訣》的玄奧軌跡在體內緩緩流轉，將周身所有氣息、體溫、乃至細微的生命波動都死死鎖住，深藏于丹田深處那滴青碧的靈露之內。心跳被壓至最低，血液的奔流近乎停滯，唯有神念如同最精密的觸須，沿著石壁延伸，在絕對黑暗與震耳水聲交織的迷宮中，艱難地摸索著方向。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湍急暗流，冰冷的水汽不斷翻涌上來，浸透了他本就襤褸的褲腿，帶來刺骨的寒意。石壁濕滑異常，布滿了不知名的粘稠苔蘚，每一步挪動都必須傾注全力，腳踝處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勢在濕冷刺激下傳來陣陣鈍痛。

他循著水聲最澎湃、氣流最紊亂的方向潛行。巖隙越來越狹窄，兩側嶙峋的石壁幾乎要擠壓過來，只留下一條扭曲的、僅供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頭頂不斷有冰冷的水滴砸落，混合著巖壁滲出的滑膩汁液，流進脖頸，帶來陣陣惡寒。

水聲震耳欲聾，仿佛無數巨獸在耳邊咆哮。水流撞擊在犬牙交錯的巖石上，激起渾濁的浪沫，濺濕了韓立的半邊身體。巨大的回音在逼仄的空間里反復震蕩，沖擊著耳膜，幾乎要讓人心神失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達到頂峰時，前方狹窄的巖隙豁然開朗！

一股帶著濃烈腥膻與水銹味的強勁氣流撲面而來！

韓立心頭一凜，將蟄伏的功法運轉到極致，身形如同一抹沒有重量的幽影，悄無聲息地滑入一片相對開闊的巖腔。

眼前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

洞頂高懸，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下方，一條渾濁湍急的地下暗河如同憤怒的巨蟒，自溶洞一側的巖壁巨口中咆哮沖出，裹挾著巨大的力量，狠狠撞擊在溶洞中央一片巨大的、如同臥牛般的黑色礁石之上！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空曠的洞窟內炸開！渾濁的浪濤沖天而起，化作冰冷的暴雨，挾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腥氣，劈頭蓋臉地灑落下來！韓立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徹骨的冰寒幾乎凍結血液，蟄龍訣的氣機都險些被這狂暴的自然偉力沖散一絲。

水花落下，露出那巨礁猙獰的全貌。它通體漆黑，表面布滿了水流沖刷形成的孔洞和尖銳棱角，如同某種遠古巨獸的遺骸。礁石后方，暗河打著巨大的漩渦，形成一個深不可測的幽深水潭，翻滾的濁流如同煮沸的墨汁，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悸動。

溶洞的另一側，是更加幽暗的深處。那里的巖壁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坑洼狀，布滿粘稠的深綠色苔蘚和垂掛的、散發著微光的奇異菌絲。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腐爛、硫磺與某種古老生物體味的腥臭氣息，如同實質的屏障，從那幽暗的深處彌漫開來，濃烈得令人作嘔。

那里……就是那恐怖存在的巢穴！

韓立的心臟猛地一縮！蟄龍訣的氣機運轉幾乎停滯！即便隔著如此距離，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如同面對天敵般的巨大恐懼，依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溶洞中央那轟鳴的水流，仿佛都成了那沉睡兇物鼾聲的背景！

不能過去！絕對不能驚動它！

目光急切地在轟鳴的水流與腥臭的巢穴之間掃視。暗河從巨礁下涌出后，水流稍緩，分成數股，沿著溶洞邊緣地勢較低的石縫繼續向下奔流。其中一股，正貼著那巢穴入口附近相對平緩的巖壁流淌，水流渾濁卻相對平穩，似乎……可以嘗試！

唯一的生路，就在這兇物臥榻之側！

韓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小心翼翼地從藏身的巖隙中探出身，緊貼著潮濕冰冷的巖壁，朝著那處水流稍緩的區域無聲挪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既要避開腳下濕滑的亂石，又要時刻警惕那幽暗巢穴深處可能傳來的任何動靜。

就在他全神貫注于腳下和前方巢穴之時——

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過身旁一片被水流常年沖刷、相對平滑的黑色巖壁。

那里，距離兇物巢穴入口僅有數丈之遙！

一片極其微弱的、清冷如水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塵，極其突兀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韓立身形猛地頓住！蟄龍訣的氣機瞬間繃緊到極致！他屏住呼吸，幾乎以為是自己高度緊張下產生的幻覺！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目光死死鎖定了那片光芒的來源——

在平滑的黑色巖壁底部，一道極其狹窄、被水流沖刷出的淺淺石凹里。

一株奇異的植物靜靜生長著。

植株不過巴掌高，通體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如同冰晶般的淡青色。三片纖薄得近乎虛幻的葉子，呈現出完美的月牙形狀，邊緣流淌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銀色光暈。整株草仿佛并非扎根于巖石，而是由最純凈的月光與寒冰凝結而成！

而那清冷光芒的核心，則來源于植株頂端，一顆僅有鴿卵大小的、渾圓剔透的果實！

果實如同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又像是凝固了萬年寒潭中一滴最精粹的月華！表面光滑無瑕，內部仿佛有無數細碎的、閃爍著銀輝的光點在緩緩流轉、沉浮！一股難以言喻的、精純到極致的、帶著月魄般清冷寒意的生命氣息，如同無形的漣漪，從那果實中悄然散發開來！

這氣息……與這溶洞的腥臭、濕冷、狂暴格格不入！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孤高與純凈！

“月華凝魄草？！”一個塵封在記憶角落、源自某本殘缺雜書的名稱，如同閃電般劃過韓立的腦海！

傳說中，唯有在至陰至寒、靈氣駁雜卻又能汲取一絲天地精粹的絕險之地，方有極小幾率孕育出的天地奇珍！其果實蘊含精純月魄精華，對穩固神魂、滋養本源、甚至洗練靈根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奇效！

這兇物盤踞的巢穴邊緣，竟生有這等逆天靈物？！

巨大的震驚與難以置信瞬間攫住了韓立！這簡直是絕境中的一線天光！若能得到此果，不但能迅速修復體內暗傷，更能穩固他強行突破、根基未穩的修為，甚至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蛻變！

狂喜如同野火般剛剛燃起，就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那幽暗的巢穴深處，那股如同沉睡火山般的恐怖氣息，仿佛微微波動了一下！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審視意味的無形神念，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無聲息地掃過溶洞的每一個角落！掠過轟鳴的巨礁，掠過渾濁的水潭，最終……在那片散發著清冷月華的巖壁石凹處，微微一頓！

韓立瞬間如墜冰窟！渾身汗毛倒豎！

不好！那兇物……對這株靈草有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