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區七十三號石屋的燈火,在濃重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微弱。林辰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雙目微闔,氣息悠長。簡陋的石屋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濃郁的靈氣,卻隔絕不了他腦海中那翻騰激蕩的劍理洪流。
藏經閣三個時辰的借閱,如同推開了一扇塵封的窗,讓他窺見了劍道汪洋中那最本質、最浩瀚的潮汐。《基礎劍理九問》中關于“心至劍至”的闡述,《劍氣流轉精微論》中對氣脈節點與力量傳導的剖析,《劍勢蓄發之道》中“引而不發,動若雷霆”的奧妙,《論劍意之始》中意志凝聚與鋒芒顯化的關聯…無數精辟的理論,如同最上等的磨刀石,一遍遍打磨、印證著他從《太初混沌劍訣》和基礎劍碑中獲得的感悟。
過往修煉,他更多依靠混沌劍體的本能和“斬天一劍”殘存意境的霸道,如同手持神兵利刃的稚童,空有力量,卻失之精微。此刻,這些看似“普通”的基礎劍理,卻為他補上了至關重要的一課!
“哼,總算沒白費老夫讓你去翻那些破書。”劍圣凌天那帶著一絲憊懶卻隱含贊許的聲音在腦海響起,“劍道之基,在于明理!不明其理,縱有通天之力,亦如盲人瞎馬!你體內混沌劍氣,霸道有余,圓融不足,如同未經馴服的野馬,力大卻易失控。這些基礎劍理,便是馴馬的韁繩!”
林辰心領神會。他意念沉入丹田,調動起那縷凝練厚重的混沌劍氣。這一次,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只追求其最狂暴、最直接的沖擊力。而是嘗試著按照《劍氣流轉精微論》中所述,引導劍氣在體內以更細微、更曲折、更符合人體力學的軌跡運轉。
意念所至,混沌劍氣如同有了靈性的溪流,不再一味地沖撞經脈壁壘,而是如同庖丁解牛,尋找著力量流轉最順暢的節點,避開淤塞的細微之處,甚至在流轉中形成微小的漩渦,不斷淬煉自身,剔除著力量中那極其微小的、源自快速提升帶來的浮躁“雜質”。
嗤…嗤…
細微的、如同金鐵摩擦的聲音在體內響起。這是混沌劍氣在更精微軌跡下運轉時,與血肉筋膜產生的摩擦淬煉之聲,遠比過去粗暴的沖刷更加深入,也更加痛苦!但林辰眉頭都未皺一下,心神完全沉浸在那種對力量前所未有的精妙掌控感中。
同時,他腦海中不斷回放流云分光劍的施展過程。過去,他更多是依靠混沌劍氣的強橫和“守拙”意境的加持,強行催動劍招分化。此刻,結合《劍勢蓄發之道》中對“勢”的理解,他對這招劍法的領悟陡然加深!
“流云分光,非為炫技,實乃‘勢’之演變!”凌天適時指點,如同撥云見日,“‘守拙’為根,蓄勢于內!劍勢起手如大地厚重,不動如山,此為‘蓄’!劍光分化,如流云無常,虛實莫測,此為‘勢’之流轉變化!最終凝光一擊,如雷霆乍現,破滅萬法,此為‘勢’之爆發!蓄、轉、發,一氣貫通,方得其中三昧!”
林辰眼中精芒爆閃!他猛地起身,抽出腰間那柄暗沉的凡鐵長劍。沒有灌注劍氣,只是純粹地演練招式。
起手式,不再追求凌厲,而是如同老農扛鋤,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拙”意,動作緩慢而凝重,仿佛劍身重逾萬鈞。這正是“蓄勢”!
手腕微轉,劍鋒軌跡陡然變得飄忽不定,如同風中流云,難以捉摸其真實落點。劍尖輕顫,仿佛隨時能分化出數道劍影。這便是“勢”之流轉變化!
最后一刺,看似樸實無華,卻凝聚了之前所有蓄積的“勢”,快如閃電,直指一點!這便是“勢”之爆發!
一遍,兩遍,三遍…
林辰在狹小的石屋中反復演練著這最基礎的劍式組合。沒有華麗的劍氣,沒有驚人的聲勢,只有動作從最初的生澀滯重,逐漸變得圓融流暢,如同行云流水,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韻律感。那柄凡鐵長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揮動都暗合某種大道至簡的軌跡。
“妙!”凌天難得地贊嘆一聲,“以混沌為基,融百家之理!雖只是雛形,但此路可通大道!小子,記住這種感覺!劍道萬法,殊途同歸!你之混沌劍體,乃萬劍之母胚,當有海納百川之氣度!莫要被任何固有招式所束縛,取其神髓,融于己身,方是正道!”
林辰心中豁然開朗!是啊,《太初混沌劍訣》是根基,是本源!那些普通的劍理、劍招,并非要他去照搬修煉,而是要汲取其精華,提煉其神髓,如同養料般融入自己的混沌劍道之中!讓混沌劍氣的運用更加精妙,讓劍意的凝聚更加純粹,讓劍招的威力在返璞歸真中更上一層樓!
他不再滿足于石屋內的演練。天光微熹,他便悄然離開丁字區,如同一抹融入晨霧的灰影,向著外門后山一處人跡罕至的瀑布疾馳而去。
轟隆隆!
巨大的水流如同九天銀河垂落,狠狠砸在數十丈下的深潭之中,激起漫天水霧,聲震如雷。這里是外門有名的“鍛體瀑”,水流沖擊力極大,尋常鍛體境弟子在此修煉,需承受巨大的壓力和沖擊,是磨練肉身意志的好去處。
林辰脫去上衣,露出精悍如鋼澆鐵鑄的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下肌肉線條分明,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他并未直接躍入沖擊力最強的瀑心,而是站在瀑布邊緣,水流相對平緩的區域。
他再次演練起流云分光劍的基礎劍式。這一次,他將《基礎劍理九問》中“力貫周身,發于毫末”的精髓融入其中!腳下如同生根,力從地起,傳導至腰,旋至肩臂,最終凝于劍尖!混沌劍氣并未外放,而是如同無形的引擎在體內奔涌,推動著每一分力量的傳遞與爆發!
同時,他嘗試將《論劍意之始》中意志凝練的法門,融入靈魂深處那道冰冷的劍意雛形!每一次出劍,意念都高度集中,仿佛要將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凝聚在劍鋒所指的那一點!那無形的劍意雛形,在意志的反復淬煉下,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冰冷、更加純粹!
轟!轟!轟!
沉重的劍勢劈開水流,發出沉悶的爆響!飄忽的劍光在激流中穿梭,軌跡玄奧莫測!凝練的一刺,仿佛能洞穿水幕!
水流巨大的沖擊力和阻力,成了最好的磨刀石!林辰的每一個動作,都需調動全身力量去對抗水流的撕扯,去維持劍招的穩定和精準!這讓他對力量的控制、對劍招的把握,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漸漸地,他不再拘泥于流云分光劍固有的招式。他將在藏經閣領悟到的種種劍理,信手拈來,融入劍招之中。時而劍勢變得大開大闔,如同山岳傾覆,帶著《劍勢蓄發之道》中“引而不發”的厚重;時而劍光變得細密綿長,如同春雨連綿,蘊含著《劍氣流轉精微論》中“氣脈如絲”的柔韌;時而又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灰芒,快如驚雷,將《基礎劍理九問》中“心至劍至”的極速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劍招,開始脫離了特定劍法的桎梏,變得更加隨心所欲,卻又圓融多變,暗合大道!混沌劍氣在體內運轉得更加流暢自如,隨著劍招的變化而自然流轉、蓄勢、爆發!那冰冷的劍意雛形,也如同被打磨的鉆石,在反復的意志淬煉中,愈發璀璨奪目!
瀑布轟鳴,水霧彌漫。林辰的身影在水幕中翻騰起落,劍光閃爍不定,時而厚重如山,時而靈動如風,時而迅疾如電!他仿佛與這狂暴的瀑布融為一體,又仿佛在駕馭著這天地之力,磨礪著自己的劍鋒!
就在林辰于瀑布下忘我修煉、劍法漸入佳境之時,外門乙字區,一座靈氣明顯濃郁許多、裝飾也頗為雅致的院落內,氣氛卻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趙無極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右臂包裹著厚厚的藥布,依舊隱隱滲出血跡。他眼神陰鷙怨毒,如同受傷的毒蛇。床前,站著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鐵的青年。青年穿著玄女宗外門精英弟子的服飾,胸口繡著一道銀色劍紋,氣息沉凝厚重,赫然達到了聚氣四重巔峰!他正是趙無極在玄女宗的族兄,乙字區頗有名氣的弟子——趙虎!
“廢物!”趙虎聲音冰冷,如同兩塊生鐵在摩擦,“堂堂聚氣三重,被一個鍛體境的泥腿子打成這副德行!還連累坤叔在藏經閣丟了臉面!我趙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趙無極臉上肌肉抽搐,眼中充滿了屈辱和不甘:“虎哥!那小子邪門得很!他的力量…根本不是普通的鍛體境!還有那灰色的劍氣,霸道絕倫,我的風雷破根本擋不住!而且…他好像還領悟了劍意雛形!”
“劍意雛形?”趙虎冷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凝重,隨即化為更深的戾氣,“那又如何?鍛體境終究是鍛體境!螻蟻領悟了劍意,依舊是螻蟻!只是這只螻蟻的爪子更鋒利些罷了!”
他眼中寒光閃爍:“此子斷不能留!剛入門就如此囂張,踩著我趙家的臉往上爬,若讓他成長起來,必成心腹大患!必須在他羽翼未豐之前,徹底廢掉!”
“虎哥!一定要替我報仇!我要他生不如死!”趙無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聲道。
“哼,還用你說?”趙虎冷哼一聲,“我已打探清楚,他住在丁字區最破的七十三號石屋,身邊只有一個傻大個石浩和一個上不得臺面的雜役小六子。石浩在黑風嶺被血煞宗的腐血針所傷,雖然撿回條命,但氣血大虧,手臂半廢,短期內就是個累贅!”
他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對付這種沒背景、沒靠山的新人,辦法多的是!他不是能打嗎?不是實戰考核第一嗎?那我就讓他知道,在這外門,能打…有時候屁用沒有!”
“虎哥的意思是…”
“他不是剛得了一百五十貢獻點嗎?丁字區的廢物,守著這么‘一大筆’財富,簡直就是小兒持金過鬧市!”趙虎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寒光,“我讓‘餓狼幫’的人去‘照顧照顧’他。劉莽那家伙,卡在聚氣三重巔峰很久了,正缺貢獻點兌換破障丹。一個鍛體七重的小子,就算有點邪門手段,在劉莽和他手下幾個聚氣一二重的兄弟面前,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餓狼幫?劉莽?”趙無極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好!劉莽那家伙心黑手狠,最喜歡折磨人!讓那小子嘗嘗被剝光貢獻點、打斷手腳扔出丁字區的滋味!”
“這還只是第一步。”趙虎語氣森然,“斷了他獲取貢獻點的路,就等于斷了他的修煉資源!等他在丁字區徹底成了廢物,再找機會,讓他無聲無息地消失!外門每年‘意外’失蹤的弟子,可不在少數!至于他那個傻大個朋友和雜役…哼,一并料理了,免得礙眼!”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而且…這小子身上絕對有秘密!那灰色的力量…那劍意雛形…若能逼問出來…或許對我突破聚氣五重大有裨益!”
“虎哥英明!”趙無極臉上露出病態的興奮。
“你好好養傷,別再給我惹事!”趙虎丟下一句話,轉身大步離開。他走到院門口,對一個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黑衣隨從低聲吩咐:“去,通知劉莽。告訴他,丁字區七十三號院,有頭‘肥羊’,貢獻點不少,背景全無。讓他‘好好照顧’,事成之后,我給他記一功,破障丹的事,包在我身上。”
“是!”黑衣隨從低聲應道,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陰影中。
趙虎站在院門口,目光陰冷地望向丁字區那靈氣稀薄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林辰?一個走了點狗屎運的泥腿子,也配在玄女宗出頭?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絕望!你的命,你的機緣,都是我趙家踏上更高處的墊腳石!”
陰冷的殺意在雅致的院落中彌漫。一場針對林辰的惡毒陰謀,如同悄然織就的蛛網,正無聲無息地籠罩向那偏僻簡陋的丁字區七十三號石屋。
而此刻,瀑布下的林辰,剛剛收劍而立。他周身水汽蒸騰,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寶劍,感受著體內那更加圓融、更加凝練、仿佛與自身意志完美契合的混沌劍氣,以及靈魂深處那道愈發清晰的冰冷劍意。
他并不知道黑暗中涌動的殺機,但他手中的劍,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淬煉與融合中,變得更加沉穩,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