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拖著行李箱站在十四號宿舍門前時，一陣沒來由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這棟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樓外墻爬滿枯藤，在九月的陽光下依然顯得陰森。門牌上的“14“兩個數字銹跡斑斑，像是干涸的血跡。

“聽說二十年前有個學生在這里上吊。“室友王浩幫他搬行李時壓低聲音說，“從那以后，這間宿舍就怪事不斷。“

“學校還安排人住？“張晨皺眉看著掉漆的木門，鑰匙在鎖孔里轉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今年新生太多，空宿舍不夠用。“王浩把紙箱放在地上，后退兩步，“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小心。“

門關上的瞬間，張晨感覺耳膜一陣刺痛，仿佛氣壓突然變化。宿舍比想象中干凈，但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某種他說不上來的氣味——像是鐵銹混合著香灰的味道。

他選擇靠窗的床位，開始整理行李。當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掛進衣柜時，注意到柜門內側有幾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抓撓留下的。

“見鬼。“張晨嘟囔著關上柜門。

窗外天色漸暗。他打開燈，發現燈泡忽明忽暗，發出細微的嗡嗡聲。手機顯示晚上七點，但宿舍里已經冷得像深秋。張晨翻出外套穿上，這時他注意到門牌從“14“變成了“13“。

“眼花了？“他揉揉眼睛再看，數字又變回了“14“。

張晨決定早點休息。躺在床上，他聽到墻壁里傳來細微的敲擊聲，像是指節輕輕叩打水管。聲音從遠到近，最后停在他的床頭位置。

“隔壁的還沒睡？“他敲了敲墻壁作為回應。

敲擊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宿舍門被敲響了——三下，間隔均勻。

張晨屏住呼吸。這么晚了誰會來？他輕手輕腳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走廊空無一人，只有一盞壞掉的燈在閃爍。

“有人嗎？“他問道。

沒有回答。但敲門聲又響起來，這次是五下，比之前更加急促。

張晨的手放在門把上，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金屬把手傳來。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掌心出現一道細小的割痕，正滲出血珠。

“操！“他后退幾步，撞翻了椅子。

敲門聲變成了連續的拍打，整扇門都在震動。張晨抓起手機想打電話求助，卻發現信號格空空如也。拍門聲越來越響，門框開始落下細小的灰塵。

就在這時，他的行李箱突然倒下，發出巨響。拍門聲停了。

張晨喘著氣，盯著靜止的門板。過了足足五分鐘，他才敢移動。扶起行李箱時，他發現床底露出一個筆記本的邊角。

那是一本黑色硬皮日記本，扉頁寫著“林小滿，2003級“。張晨翻開第一頁，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們沒說真話。十四號宿舍從來不是自殺。“

日記本突然從他手中掉落，自行翻到中間一頁。那頁紙上畫著一個奇怪的符號，下面潦草地寫著：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儀式成功了。它在看著你。“

張晨感到后頸一陣刺痛，像是有人對著他呼氣。他僵硬地轉頭，看到窗玻璃上浮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正對著他微笑。張晨猛地拉上窗簾，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他背靠著墻緩緩滑坐在地上，日記本攤開在腿間。窗玻璃上那張臉——它沒有瞳孔，只有渾濁的眼白，嘴角卻咧開到一個不可能的人類幅度。

宿舍的燈突然熄滅了。

黑暗中，張晨聽到床板發出“吱呀“一聲，像是有人坐了上去。他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掐進日記本的硬皮封面。手機就在口袋里，但他不敢動，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林小滿...“一個氣聲在耳邊響起，帶著霉爛的氣息。

張晨的血液瞬間凝固。那不是幻聽——有東西在他耳邊說話，近到能感受到冰冷的吐息。他猛地跳起來沖向門口，卻在黑暗中撞翻了椅子。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悶響，但他顧不上疼痛，摸索著找到門把手。

門鎖紋絲不動。

“開門！救命！有人嗎？“張晨拼命捶打門板，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沒有人回應。整棟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身后的床墊又發出“咯吱“聲，這次更明顯，像是有人從床上站起來。張晨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后逼近，他轉身抵住門，瞪大眼睛試圖在黑暗中看清什么。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線。那道光線中，出現了一雙腳印——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里走出來，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張晨的喉嚨發緊，發不出聲音。腳印在距離他半米處停下，空氣中彌漫著河底淤泥的腥臭味。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線開始模糊，就在即將昏過去的邊緣，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

“誰在里面？大半夜吵什么？“是管理員王伯的聲音。

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腳印瞬間消失了。張晨感到壓迫感驟然減輕，他大口喘氣，發現自己能動了。

“王伯！救救我！宿舍里有東西！“張晨拍打著門。

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門開了。王伯舉著手電筒站在門口，光線照在張晨慘白的臉上。

“又來了，“王伯嘆了口氣，“每年都有新生疑神疑鬼。“

“真的有東西！我看到——“

“看到什么？鬼影？聽到怪聲？“王伯打斷他，手電筒掃過空蕩蕩的宿舍，“十四號宿舍是老樓，管道老化，老鼠多，木板熱脹冷縮會響。至于你說的'東西'...“他搖搖頭，“心理作用罷了。“

張晨想反駁，卻看到王伯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盯著他手中的日記本。

“那是什么？“

“在床底下找到的，好像是以前住這里的學生——“

“給我。“王伯一把奪過日記本，動作之快讓張晨措手不及，“宿舍里撿到的東西要上交。“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聽著，小子，想平安度過這學期就記住三點：第一，晚上十點后不要離開宿舍；第二，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回應；第三，“他頓了頓，“絕對不要嘗試和'它'交流。“

張晨想問“它“指的是什么，但王伯已經轉身離開，順手帶走了那本日記。臨走前，老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張晨如墜冰窟——不是關切，而是某種近乎憐憫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門再次關上后，宿舍恢復了詭異的平靜。燈突然亮了，仿佛剛才的停電從未發生。張晨癱坐在椅子上，發現自己的T恤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看了看手機，凌晨2:17。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但他不敢再睡。

抽屜里有支筆和幾張便簽紙。張晨開始記錄今晚發生的一切，生怕自己會忘記或混淆細節。寫到窗玻璃上的臉時，他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突然，他注意到書桌抽屜內側刻著幾個小字：

“別相信王伯“

字跡很新，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張晨的心跳加速。這是誰留下的警告？之前的住戶？為什么不能相信管理員？

窗外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撞上了玻璃。張晨僵在原地，盯著微微震動的窗簾。又是一聲“咚“，這次更響。他鼓起勇氣，猛地拉開窗簾——

一只烏鴉撞死在窗玻璃上，鮮血在玻璃上劃出幾道觸目驚心的痕跡。更可怕的是，透過血痕，張晨看到對面宿舍樓的窗戶里，站著一個穿白衣的人影，正對著十四號宿舍的方向。

那個人影沒有頭。

張晨跌跌撞撞地退到門邊，卻聽到床底下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音。他趴在地上，看到床板下粘著一個信封，剛才可能被行李箱擋住了沒發現。

信封里是一張照片和幾頁從日記本上撕下的紙。照片上是四個男生站在十四號宿舍門口的合影，其中一個被紅筆圈了出來。張晨認出了那本黑色日記本的硬皮封面——被圈住的男生就是林小滿。

撕下的日記頁上寫著：

“2003年10月15日

他們說我瘋了，但我知道真相。十四號宿舍建在亂葬崗上，地基里埋著東西。王伯每晚鎖門不是為了防賊，是為了防止'它們'出去。

今晚我們要進行儀式，問問那個上吊的學生到底看到了什么。李強帶來了從老家偷來的古書，上面有召喚亡靈的符咒。

如果讀到這段文字的人是我，說明儀式失敗了。如果是你，快逃，趁還能逃的時候。“

日記背面畫著那個奇怪的符號，旁邊標注：“午夜12點，用血畫在鏡子上，就能看到它們。“

張晨的胃部絞痛。照片上的日期是2003年10月14日——正好是林小滿寫下這篇日記的前一天。那么10月15日晚上，他們到底做了什么“儀式“？為什么之后十四號宿舍就被傳聞鬧鬼？

窗外，無頭人影消失了。烏鴉的尸體也不見了，玻璃上的血跡像被什么東西舔過一樣干凈。張晨把照片和日記殘頁藏進貼身口袋，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王浩商量。他不敢再待在宿舍，但王伯說過十點后不能出去。

書桌上的臺燈突然閃爍起來，張晨看到墻上自己的影子旁邊，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它比人高很多，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歪著，像是...

上吊而死的人。

影子緩緩抬起手，指向衣柜。張晨聽到柜門里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音，和白天聽到的一模一樣，但這次更急促，更絕望。

“救...我...“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衣柜里傳出。

張晨的血液凝固了。那是王浩的聲音。“王浩？“張晨的聲音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嘶啞的氣音。衣柜里的抓撓聲越來越急促，夾雜著微弱的嗚咽，確實像是王浩的聲音。

臺燈忽明忽暗，墻上那個上吊的影子漸漸清晰起來，脖子上的繩索勒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影子抬起的手指依然指向衣柜，指甲異常尖長。

張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理智告訴他不可能——王浩今晚明明回了自己宿舍，怎么可能出現在他的衣柜里？但那聲音實在太像了，帶著王浩特有的口音和語調。

“救...我...開...門...“衣柜里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張晨的手懸在衣柜把手上，冷汗順著背脊流下。他想起林小滿日記中的警告，想起王伯的叮囑，但衣柜里傳出的求救聲讓他無法置之不理。

“王浩，真的是你嗎？“他試探著問，聲音發顫。

“是...我...快...點...“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了一些，但語調有些怪異，每個字的尾音都拖得太長，不像人類正常的說話節奏。

張晨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衣柜門——

衣柜里空空如也，只有他掛好的幾件衣服輕微晃動。抓撓聲和求救聲戛然而止。張晨松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不安。如果里面沒人，聲音是從哪來的？

他伸手撥開衣服，檢查衣柜的每一寸。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衣柜后壁時，木板突然凹陷下去，發出“咔嗒“一聲。整面后壁向里移動，露出一個黑洞洞的空間。

“這是什么...“張晨驚訝地發現衣柜后面竟藏著一個暗格，大約半米深，里面散發出一股霉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臭。

他拿起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光照進暗格的瞬間，張晨的血液凝固了——暗格的內壁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抓痕，有些還很新，木屑散落在底部。更可怕的是，抓痕間夾雜著暗紅色的污漬，像是指甲抓破后留下的血跡。

手電筒的光線照到暗格角落時，張晨看到一個小小的金屬物件。他顫抖著伸手撿起來，那是一枚校徽，背面刻著“李強 2003級“。

“李強？“張晨想起林小滿日記中提到的那個人，就是他從老家帶來了進行儀式的古書。這枚校徽怎么會在這里？難道他也曾被困在這個暗格里？

正當張晨思索時，衣柜門突然在他身后“砰“地關上，將他困在狹窄的暗格中。手機從手中滑落，光線熄滅，四周陷入絕對的黑暗。

“不！“張晨瘋狂推搡衣柜門，但門紋絲不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外面抵住了。空氣變得稀薄，他感到呼吸困難，暗格似乎在慢慢縮小，壓迫著他的胸腔。

“放我出去！“他嘶吼著，用肩膀猛撞衣柜門。

這時，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碰到了他的腳踝——冰冷、黏膩，像是一只潮濕的手。張晨尖叫著縮回腳，后背緊貼著暗格內壁。那東西又碰到了他的小腿，這次停留的時間更長，手指般的觸感緩緩向上移動。

張晨拼命踢蹬，腳踢到了什么東西，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摸索著找回手機，重新點亮屏幕——

一張腫脹發白的臉幾乎貼在他的鼻尖上。

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黑色的牙齦。濕漉漉的長發纏在張晨的手臂上，像水草般黏膩。更可怕的是，這個“東西“沒有下半身，腰部以下消失在暗格的地板中，仿佛從下面長出來的。

“找到...你了...“它發出咯咯的笑聲，腐臭的氣息噴在張晨臉上。

張晨用盡全力將手機砸向那張臉，怪物發出一聲尖嘯，暫時松開了他。借著這個機會，張晨用肩膀猛撞衣柜門，這次門開了，他跌跌撞撞地摔出衣柜，大口喘著粗氣。

他不敢回頭，手腳并用地爬向宿舍門，卻發現門鎖依然打不開。身后傳來濕噠噠的拖行聲，那個東西正從衣柜里爬出來。

“王伯！救命！開門！“張晨絕望地拍打著門板。

拖行聲越來越近，張晨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他的后背。他轉身背靠門，看到那個半身怪物正從衣柜里緩緩爬出，濕漉漉的黑發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水痕。它的手指異常細長，指甲發黑，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