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鏡中倒影
- 紅繩莫比烏斯
- 唐十二少
- 6543字
- 2025-06-19 18:15:15
林旭醒來時,掌心攥著一根褪色的紅繩。
筆記本上憑空浮現一行字:“2010年6月15日,別去中山路,救她!”
他從不戴飾品,更不認識什么2010年的女孩。
直到他在公司監控里看見自己——
穿著高中校服,站在早已拆除的舊校門口。
而十五年前的同一時刻,蘇曉在課桌里發現一枚刻著“林旭2030”的游戲幣。
他們開始在日記本上跨越時空對話。
“明天別坐校車。”他警告。
第二天蘇曉躲過了車禍,林旭手臂卻多了一道淤青。
當林旭查到蘇曉死于十五年前那場車禍時,
他決定冒死改變過去。
暴雨中,他看見肇事車里坐著年輕時的父親。
“這一次,換我救你。”
凌晨三點四十七分。
……
林旭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像一尾被活生生拋上岸的魚,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溺水般的嘶啞。窗外城市永不熄滅的霓虹燈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割開一道冰冷的、泛著紫紅的光痕,不偏不倚,正好橫亙在他赤裸的腳背上。寒意順著腳趾尖蛇一樣往上爬,凍得他骨頭縫里都在發顫。
又是那個夢。
夢里沒有具體的人,沒有清晰的場景,只有鋪天蓋地的猩紅,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鐵銹腥氣。尖銳的、足以刺穿耳膜的剎車聲,像一把生銹的電鉆,在他腦子里反復攪動。最后是一個女孩的聲音,遙遠得像隔著層層厚重的磨砂玻璃,帶著哭腔,一遍遍喊著“救我”,那聲音里的絕望和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勒得他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
他大口喘息,試圖驅散肺葉里殘留的夢魘氣息。額頭上全是冷汗,冰涼的液體順著鬢角滑下來,滴落在鎖骨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抹掉汗水,動作卻在半途僵住。
右手的掌心,緊緊攥著一樣東西。
不是汗濕的床單,也不是自己冰冷的皮膚。那觸感堅韌而微涼,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屬于這個房間的陳舊感。
林旭緩緩攤開手掌。
一根紅繩。
褪色得厲害,原本鮮艷的朱紅幾乎被歲月漂洗成了黯淡的粉白,細小的棉線纖維在繩結處微微支棱著,顯得粗糙而脆弱。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道凝固的、陳年的傷口。他從不佩戴任何飾品,手腕空空如也,干凈得只剩下皮膚和微微凸起的腕骨。這紅繩……是從哪里來的?夢里?
他皺著眉,指尖捻起那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斷的舊物。一股極其微弱、幾乎難以捕捉的氣息縈繞上來。不是香水,不是洗衣液的化學芬芳,更像是……陽光曬透老舊木柜后,混合著一點若有若無的干燥花香。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像被遺忘的旋律片段,剛剛在心頭掠過,又立刻沉入意識的深海,無跡可尋。
荒謬。林旭甩甩頭,把這突如其來的聯想和那陣心悸一同壓下去。大概是昨天通宵加班,精神恍惚了。他把那根紅繩隨手丟在凌亂的床頭柜上,讓它和幾枚零散的硬幣、一個空了的咖啡膠囊躺在一起。
走進衛生間,冰冷的白色瓷磚和鏡前燈的光線刺得他瞇了瞇眼。鏡子里映出一張因缺乏睡眠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臉,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陰影,嘴唇干澀,毫無血色。他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冷水潑在臉上。刺骨的涼意讓他混沌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點。水珠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條滑落,滴在盥洗池的不銹鋼表面,發出單調的“嘀嗒”聲,在過分安靜的凌晨里顯得格外清晰。
回到臥室,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靠窗的書桌。那是他工作臺和私人領域模糊的邊界。一側是疊放整齊的幾份項目策劃案,旁邊立著公司最新款的超薄筆記本電腦,金屬外殼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另一側則堆砌著一些格格不入的舊物——幾本泛黃卷邊的經典科幻小說,一個掉了漆的初代游戲機模型,幾枚造型古怪、不知哪個動漫里角色的徽章。那是屬于過去某個時空的林旭的遺跡,被現在這個穿著筆挺西裝、在鋼筋水泥森林里搏殺的他,固執地保留了下來。
他的視線掠過那些舊物,落在書桌中間那本深藍色硬殼筆記本上。那是他的個人日志,記錄一些零碎想法和項目靈感,用老派的方式寫在紙上,似乎能讓他紛亂的大腦獲得一絲奇異的秩序感。
但此刻,那本深藍色的硬殼筆記本,是攤開的。
林旭的心臟驟然漏跳了一拍。他非常確定,非常非常確定,昨晚臨睡前,他合上了它,并且把它推到了桌角那堆科幻小說的旁邊。現在,它卻被端端正正地擺在桌面中央,像一件被刻意展示的證物。
一股寒意毫無預兆地從尾椎骨竄起,瞬間爬滿了整個后背,汗毛倒豎。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一步一步挪到書桌前。目光死死地鎖在攤開的那一頁上。
空白的紙頁,干干凈凈。只有右下角印著筆記本自帶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頁碼:2025.3.12。
他緊繃的神經剛松了半秒,一股更強烈的眩暈感猛地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桌沿,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就在他眨眼的瞬間,那頁空白的紙張,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筆,蘸著最廉價、最容易褪色的藍黑墨水,以一種極其緩慢、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姿態,在紙張上清晰地浮現出筆畫。不是寫上去的,更像是……從紙纖維的深處,一點點滲透、凝聚出來。
第一行字跡顯現:
“別去中山路。”
林旭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向后踉蹌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頁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
那字跡還在繼續“生長”。
在“別去中山路”下面,新的筆畫浮現:
“救她!”
筆跡潦草而用力,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急促感,最后那個感嘆號幾乎戳破了紙背。
林旭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而冰冷,將他牢牢困在原地。是誰?這是誰的惡作劇?高科技投影?還是……他不敢深想。
他強迫自己向前一步,湊近書桌,目光如同探針,在那兩行突兀出現的字跡上反復掃描。就在這時,在“救她!”的右下角,一行更小的、顏色也更淺淡的字跡,如同水印般悄然浮現:
“——2010.6.15”
2010年6月15日?
這個日期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林旭混亂的記憶。遙遠,模糊,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他努力在記憶的碎片中翻找,試圖抓住一點線索。十五年前?他還在上初中?那個夏天……那個夏天似乎發生過什么?是母親帶他去鄉下外婆家避暑?還是……?
一陣劇烈的、如同被電鉆穿透的疼痛毫無征兆地在他頭顱左側炸開!林旭悶哼一聲,眼前瞬間發黑,金星亂冒,身體不受控制地彎了下去,雙手死死抱住腦袋。尖銳的耳鳴聲像無數根細針,瘋狂地刺穿著他的耳膜,蓋過了窗外城市夜行車輛遙遠的嗡鳴。冷汗瞬間濕透了他單薄的睡衣。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幾秒鐘后,那足以撕裂神經的劇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隱隱的余悸和一片空茫的鈍痛。林旭大口喘著氣,額發被冷汗浸透,狼狽地貼在額角。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那本攤開的筆記本。
深藍色的硬殼,攤開的紙頁。右下角,清晰地印著:2025.3.12。
上面空空如也。
那兩行觸目驚心的字跡——“別去中山路。救她!”——連同那個詭異的落款日期“2010.6.15”,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連同那陣劇烈的頭痛,都只是他極度疲憊大腦產生的又一個逼真的幻覺。
只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淡薄的藍黑墨水的氣味。
林旭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搏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疲憊的神經。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筆記本的紙頁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筆跡的痕跡。那根褪色的紅繩,還孤零零地躺在床頭柜的雜物堆里,像一枚被遺忘的舊船票。
幻覺。一定是幻覺。連續七十二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壓榨,加上睡眠嚴重不足,大腦這臺精密的儀器終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警告信號。他揉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試圖把那個女孩驚恐的“救我”聲和紙上那行詭異的警告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窗外的天色,已經由沉沉的墨黑,透出一種疲憊的灰藍。城市的輪廓在稀薄的晨光中開始顯現,巨大的玻璃幕墻像一塊塊冰冷的墓碑,反射著毫無溫度的光。又一個工作日開始了。
林旭走進淋浴間,滾燙的水流兜頭澆下,試圖沖走一身疲憊和那縈繞不去的詭異感。水珠砸在皮膚上,帶來短暫的刺痛和暖意,卻沖不散心底那層冰冷的陰霾。他匆匆擦干身體,套上熨帖的白色襯衫、深灰色西裝,打上那條一絲不茍的深藍色領帶。鏡子里的人迅速恢復成那個冷靜、高效、掌控一切的科技公司項目主管林旭。只是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青黑和一絲難以察覺的驚疑,泄露了凌晨的秘密。
他抓起玄關柜上的車鑰匙和公文包,手指掠過冰涼的金屬門把手時,頓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臥室床頭柜的方向。那根紅繩……他猶豫了一瞬,最終什么也沒做,擰開門走了出去。砰的一聲輕響,門隔絕了公寓內的寂靜,也暫時隔絕了那個褪色的謎團。
早高峰的車流如同粘稠的泥漿,緩慢地在城市巨大的鋼鐵血管中蠕動。車載電臺里,女主播用一成不變的甜美腔調播報著路況信息:“……目前中山路南段因管道檢修施工,僅保留一條車道通行,請過往車輛提前繞行……”
“中山路”三個字像一枚細小的針,精準地刺中了林旭緊繃的神經。他握著方向盤的指關節微微泛白。那個幻覺里的警告……別去中山路?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導航屏幕,上面規劃的路線完美避開了那條路。巧合,僅僅是巧合。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于前方幾乎停滯的車尾燈。
車廂里彌漫著車載香薰廉價的檸檬草氣味,混合著皮革和空調的味道。林旭伸手,習慣性地拿起放在杯架里的保溫杯,擰開蓋子。濃郁的現磨黑咖啡香氣涌出,這是他維持一天高效運轉的燃料。他啜飲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動作徹底僵住。
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作嘔的腥甜鐵銹味,瞬間充斥了他的口腔!那味道如此濃烈、如此真實,仿佛他剛剛灌下去的不是咖啡,而是一大口溫熱的、帶著粘稠感的血漿!胃部猛地一陣抽搐,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頭。
“呃!”林旭猛地側頭,劇烈地干嘔起來,幸好嘴里那口咖啡早已咽下,只吐出幾口酸水。他狼狽地抽了張紙巾捂住嘴,額頭抵在冰涼的方向盤上,大口喘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襯衫。
幻覺!又是幻覺!他死死盯著保溫杯里深褐色的液體,那濃郁的咖啡香氣明明還在。可口腔里殘留的那股濃烈的血腥鐵銹味,卻頑固地盤踞著,不肯散去,提醒著他剛才那瞬間的真實感受。
刺耳的喇叭聲在身后響起。林旭猛地回過神,才發現前方的車流已經開始移動。他手忙腳亂地放下保溫杯,一腳油門跟了上去,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
“創想科技”巨大的銀色LOGO在晨光中熠熠生輝。林旭穿過旋轉玻璃門,走進恒溫恒濕、彌漫著消毒水和咖啡因混合氣息的辦公區。格子間里敲擊鍵盤的噼啪聲、電話鈴聲、壓低的討論聲,匯合成一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噪音。他挺直背脊,努力將那個血腥的味道和凌晨的混亂壓回心底,臉上掛起職業性的平靜表情,走向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林主管早。”
“林哥,昨天的測試報告我發您郵箱了。”
“旭哥,早會資料放您桌上了。”
下屬們公式化的問候迎面而來。林旭微微頷首,腳步不停。推開辦公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將外界的喧囂隔絕。他的私人領地,線條冷硬的黑白灰配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樓,構成一幅冰冷而秩序的圖景。
他將公文包放在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桌面。文件整齊碼放,筆筒里的文具一絲不茍,一切都和他昨晚離開時一樣。除了……桌角那個深藍色的硬殼筆記本。
它安靜地躺在那里,合著。
林旭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幾分。他走過去,拿起那個筆記本。封面是冰冷的硬質皮革,觸感平滑。他翻開它。紙頁嘩嘩作響,翻到最新一頁。
2025.3.12。下面是他昨天隨手記下的幾個零散的技術參數和待辦事項。字跡清晰,是他自己的筆跡。再往前翻,都是如此。沒有任何異常。沒有憑空出現的警告,沒有詭異的落款日期。
他合上筆記本,手指無意識地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指尖卻傳來一種奇異的、極其微弱的麻癢感,仿佛有微弱的電流通過。他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將筆記本放回原位。大概是神經太緊張了。
打開電腦,郵箱里塞滿了未讀郵件。林旭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點開第一封。是行政部發來的例行通知。第二封,一個項目進度匯報。第三封,標題引起了他的注意:《關于公司公共區域監控系統例行維護及部分歷史錄像查閱流程調整的通知》。
監控錄像……
一個念頭毫無預兆地閃過腦海。他立刻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小陳,麻煩你聯系一下安保部值班室,調取一下昨天……不,是今天凌晨三點半到四點之間,我們樓層走廊和我辦公室門口的監控錄像。”
電話那頭的小陳顯然有些意外:“凌晨?林主管,是……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林旭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我昨晚好像有份重要文件落在辦公室了,回去取的時候感覺有點不對勁,確認一下。”
“好的,林主管,我馬上去辦。”
放下電話,林旭靠進寬大的真皮椅背,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擊著。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窗外的陽光逐漸明亮起來,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桌面上投下一條條平行的光帶。他盯著那些光帶,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遠。2010年……中山路……那個聲音……那根紅繩……口腔里殘留的血腥味……這一切混亂的碎片,在疲憊的大腦里翻攪著,試圖拼湊出一個荒誕的圖景。
大約二十分鐘后,內線電話響了。
“林主管,”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和困惑,“安保部那邊……把錄像片段發過來了。不過……您最好自己看看?”
“發到我郵箱。”林旭的心沉了一下。
他迅速點開郵件里的視頻附件。畫面是高清的,時間戳清晰地顯示著:2025年3月12日,凌晨3點52分。
畫面是公司走廊的監控視角。深夜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頂燈散發著冷白的光,照亮光滑的地板和緊閉的辦公室門。一切如常,寂靜得可怕。
時間在進度條上緩慢移動。3點55分……3點58分……
突然,林旭辦公室那扇磨砂玻璃門內側,毫無征兆地亮起了燈!燈光透過磨砂玻璃,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朦朧的光斑!
林旭的呼吸瞬間屏住。他昨晚離開時,絕對關掉了所有的燈!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辦公室的門把手,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咔噠”聲。然后,門……開了一條縫。
一只手伸了出來。
那只手,蒼白,骨節分明,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毫無血色。它扶在門框上,似乎在支撐著什么。
然后,一個人影,踉蹌著從門縫里擠了出來。
當那個人影完全暴露在走廊頂燈的照射下時,林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那個人……是他自己。
但又不是現在的他。
那人身上穿的,根本不是他昨夜離開時的那套西裝,也不是他今早換上的襯衫西褲。那是一件極其眼熟、卻又早已被塵封在記憶角落里的衣服——藍白相間、袖口帶著兩道杠的舊式高中校服!校服明顯有些不合身了,套在那人略顯瘦削的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袖口短了一截,露出一截同樣蒼白的手腕。褲腳也短了,滑稽地吊著。
“他”站在走廊里,背對著攝像頭,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劇烈地喘息。幾縷汗濕的黑發黏在額角。那身格格不入的校服,在這冰冷現代的辦公環境里,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違和感。
林旭死死地盯著屏幕,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看著屏幕里那個穿著高中校服的“自己”,動作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面對著攝像頭的方向。
那張臉……確實是他的臉。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直勾勾地“望”著攝像頭。嘴角緊抿著,繃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那不是疲憊,不是困倦,而是一種……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麻木和茫然。
視頻里的“林旭”抬起手,沒有目標地、極其緩慢地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并不存在的東西。然后,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猛地向后倒去,脊背重重地撞在了辦公室冰冷的磨砂玻璃門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畫面定格在那里。穿著高中校服的“林旭”,背靠著門,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他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了膝蓋里,肩膀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起來。那身藍白校服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團被遺棄的破布。
視頻結束了。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電腦屏幕的光映在林旭毫無血色的臉上,那雙總是冷靜銳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無法理解的驚駭。他放在鼠標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窗外城市巨大的喧囂被完全隔絕,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還有屏幕上那個定格在凌晨時分、穿著校服、蜷縮在冰冷地板上的……自己的身影。
那不是夢。那根紅繩不是幻覺。筆記本上的字……是真的。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頭頂。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大得帶倒了桌角的筆筒,幾支簽字筆“嘩啦”一聲滾落在地。他卻渾然不覺,幾步沖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2025年繁華而冰冷的都市森林。玻璃幕墻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穿著熨帖的深灰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領帶系得端正。一個標準的都市精英形象。
然而,在那冰冷的玻璃倒影里,就在他西裝革履的身影旁邊,似乎……隱隱綽綽地,還疊印著另一個影子。
一個穿著藍白舊校服,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