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齒輪與薔薇刺
圣英中學的午休鈴刺破走廊的寂靜時,王昱驍正把物理課本卷成筒,敲在同桌李響的腦袋上:“說,誰把我賽車模型的渦輪增壓拆了?”
李響抱著頭哀嚎:“祖宗!是隔壁班那幾個富二代干的!說什么‘夜家大小姐的玩具也不過如此’……”話沒說完,視線突然凝固在走廊盡頭,“我去……那是誰家的保鏢隊?拍電影嗎?”
王昱驍回頭,只見十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排成兩列,步伐整齊地向教室走來。為首的林淵捧著個絲絨盒子,在她課桌前站定,微微躬身:“大小姐,夜總讓您現在去頂樓天臺。”
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王昱驍皺緊眉:“我在上課。”
“夜總說,”林淵頓了頓,重復著那套公式化的話術,“‘讓老師停課。’”
教室里響起抽氣聲。王昱驍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她跟著保鏢隊走出教室,路過公告欄時,瞥見一張被撕得殘缺的海報——是她和綠頭發貝斯手阿野的地下演出合照,旁邊用紅筆涂鴉了“夜家傀儡”四個字。
天臺的風帶著六月的燥熱。夜霆梟背對著她站在邊緣,手里轉著一枚泛著冷光的金屬齒輪——那是夜家標志的信物。他腳下散落著幾片薔薇花瓣,正是昨天那束白玫瑰的殘骸。
“又是什么‘不準和壞朋友來往’的禁令?”王昱驍抱臂站定,語氣不耐。
夜霆梟轉過身,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幾道淺淡的疤痕——那是早年執行任務留下的。他將齒輪拋向空中,穩穩接住,聲線像齒輪咬合般冷硬:“東南亞的管道襲擊,查到了馮·李斯特家族的影子。”
王昱驍瞳孔微縮。Monica的家族?
“Monica昨晚向我‘求助’,”夜霆梟指尖摩挲著齒輪邊緣,“條件是……讓你去她在維也納的莊園‘度假’。”
“她想把我當人質?”王昱驍冷笑,“夜霆梟,你該不會真打算把我送過去吧?”
夜霆梟猛地逼近,高大的身影投下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他抬手,指尖幾乎要觸到她額角的碎發,卻在中途頓住,轉而抓起她校服領口——那里別著一枚阿野送的骷髏頭徽章。
“你最近,太關注‘外面’的世界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危險的嗡鳴,“賽車模型被拆,海報被撕,還有你書包里那把防狼電擊器……當我的‘黑檀之手’是擺設?”
王昱驍這才驚覺,她自以為隱秘的反抗,早已被他盡收眼底。她猛地揮開他的手:“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保護’我?派保鏢像盯犯人一樣跟著我,拆我的車,審查我的朋友,現在還要因為Monica的威脅,把我關得更遠?”
“是為了讓你遠離危險!”夜霆梟的語氣陡然拔高,極少流露的情緒像巖漿般沖破冰殼,“你生父是怎么死的?!是為了替我擋子彈!我把你帶回夜家,不是讓你去玩地下搖滾,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最后像他一樣——”
他猛地閉上嘴,胸腔劇烈起伏。
空氣瞬間凝固。王昱驍看著他泛紅的眼角,心臟像被那枚齒輪狠狠碾過。生父的死一直是她心底的疤,也是夜霆梟從不觸碰的禁區。他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那天的細節,只是用近乎偏執的控制,把她圈在自以為安全的范圍內。
“所以在你眼里,我永遠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八歲的小丫頭?”王昱驍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訓練我格斗,教我射擊,卻又不讓我用這些技能保護自己?你口口聲聲說要培養我當繼承人,卻把我當成溫室里的花?”
夜霆梟看著她,眼神復雜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他想起昨晚監控里,她在地下搖滾現場跟著節奏甩頭,眼里的光比舞臺燈光還亮,那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自由。可下一秒,鏡頭里就出現了幾個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馮·李斯特家族的眼線。
“阿驍,”他第一次用這個帶著溫度的昵稱,聲音卻依舊僵硬,“有些黑暗,你不該看。”
“但我已經看到了!”王昱驍上前一步,仰頭直視他,“我看到你桌上的血腥報告,看到‘黑檀之手’處理掉的‘障礙’,看到Monica看你的眼神里藏著刀!夜霆梟,你把我關在黑檀囚籠里,以為能擋住所有風雨,卻不知道籠子本身就是最大的風暴!”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擰開了夜霆梟心底某個緊鎖的閥門。他想起十六歲進入家族軍工企業,第一次目睹軍火交易背后的血色;想起十九歲帶隊并購時,在槍林彈雨中簽下的合同;想起父母空難后,他站在家族祠堂里,接過那枚銜著齒輪的黑豹戒指時,冰冷的重量。
這些黑暗,他曾發誓不讓她沾染分毫。
“給我三天時間。”夜霆梟突然開口,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三天內,我會讓馮·李斯特家族撤回所有動作。”
王昱驍愣住:“你要怎么做?”
夜霆梟沒有回答,只是將那枚齒輪塞進她掌心。金屬冰涼,刻著細密的齒紋,像他從未說出口的心事。“收好。遇到危險,捏碎它。”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依舊硬邦邦,“……聽到沒有。”
這聲帶著鼻音的命令,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王昱驍攥緊齒輪,指尖被齒紋硌得生疼,卻沒有松開。
“還有,”夜霆梟看向她校服上的骷髏頭徽章,眼神又冷了下來,“扔掉。”
“我不——”
“或者,”他打斷她,掏出手機劃了幾下,屏幕上出現阿野樂隊的演出場地照片,“我讓‘黑檀之手’幫他們‘清理’一下場地衛生?”
王昱驍咬牙切齒地扯下徽章,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夜霆梟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像錯覺。
“走吧,送你回教室。”他拿起搭在臂彎的外套,卻在她轉身時,鬼使神差地將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外套帶著他身上的雪松香,寬大的尺碼將她整個人裹住。王昱驍僵了一下,想脫下來,卻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頂樓風大。”
簡單的五個字,沒有任何修飾,卻讓她莫名地沒了脾氣。
兩人沉默地走下樓梯。經過二樓露臺時,王昱驍突然停下腳步。露臺上種著一圈薔薇,正是她昨天吐槽的“防刺客”薔薇。此刻,晨露未干的花瓣上,竟躺著一只被精心修復好的渦輪增壓零件——正是她賽車模型上被拆掉的那個。
“是夜馳野干的?”她挑眉。
夜霆梟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管家說,有只野貓半夜爬墻,刮破了手。”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天氣,“讓廚房燉了燕窩,放學回去喝。”
王昱驍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手心里的齒輪。陽光透過樓梯間的彩繪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將那道冰冷的輪廓柔和了幾分。
她知道,他還是那個霸道偏執的夜霆梟,用強權筑成高墻,把她護在里面。但這堵墻,似乎開始透出一絲縫隙,讓光得以照進來。
而她這只野貓,或許不必急著撓破牢籠。因為她突然發現,這座黑檀囚籠的主人,手里握著的,除了齒輪,還有未被察覺的薔薇刺——以及,一絲笨拙的溫柔。
口袋里的齒輪硌著掌心,王昱驍忽然握緊了拳頭。三天時間,她倒要看看,這位夜總裁會用怎樣的鐵血手段,來應對Monica的挑戰。
只是她沒注意到,夜霆梟走在她前面,指尖卻在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舊疤,是八年前,她攥著破碎的相框劃傷的。
有些傷口,結痂了,卻永遠留在那里,提醒著他,再也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