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廣交會A區：暗流、黑手與峰回路轉

廣交會展館A區巨大的展廳內，此刻的氛圍與尋常展會截然不同。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期待、焦慮、野心與香煙味的復雜氣息。“GD省第三十五屆市政工程及公共設施公開招標大會”的鮮紅橫幅高懸于主席臺上方，如同一個無聲的宣告，決定著在場數百人背后企業的興衰榮辱。

展廳中央，整齊排列著數百張座椅，此刻已座無虛席。三四百位來自省內乃至周邊省份的建筑、市政、工程公司老總或代表齊聚一堂，其中不乏頭發花白、氣度沉穩的老江湖，也有不少正值壯年、眼神銳利的新銳。清一色的深色西裝，腕間不經意露出的名表，以及低聲交談時流露出的精干氣息，無不彰顯著這個群體的分量。展廳外的停車場，儼然成了頂級豪車博覽會——勞斯萊斯幻影、賓利慕尚、邁巴赫S級、保時捷卡宴Turbo、路虎攬勝創世……這些鋼鐵巨獸安靜地蟄伏著，無聲地訴說著它們主人的實力與野心。

在相對靠前、視野最佳的第二排，顧婉清端坐著。她今天穿著剪裁極佳的深藍色絲絨西裝套裙，內搭白色真絲襯衫，長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露出優美的頸項。168cm的身高和挺拔的坐姿讓她在人群中頗為顯眼。她雙腿優雅地交疊著，黑色尖頭高跟鞋的鞋尖隨著她內心的不平靜而輕微晃動。此刻，她正緊蹙著眉頭，盯著手機屏幕上剛剛跳出來的信息，來自她的得力助手張總監：

張總監：顧總，情況突變！剛收到招標辦非正式口頭通知，我們公司被臨時取消了774號項目的投標資格！理由是……不明！他們拒絕提供書面說明！我們第一候選人的資格被廢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從顧婉清的腳底竄上頭頂，又被她強大的自制力強行壓下。她指尖微涼，快速回復：

顧：確定？誰通知的？理由不明？立刻查！動用所有關系！我們資質完全符合，業績過硬，絕無問題！

回復完，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腿上，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緊抿的唇線和微微繃緊的下頜，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來。為了這個“珠江河沿岸景觀照明升級及十年道路養護一體化工程”（774號項目），她的“清筑空間”團隊付出了近半年的心血，從前期調研、方案設計、預算精算到資質審核，每一步都力求完美，綜合評分也確確實實位列第一候選人。這個項目不僅體量巨大（涉及珠江核心景觀帶長達數公里的改造與十年維護，利潤極其可觀），更代表著公司在市政工程領域的重大突破和品牌提升。沒想到，在開標前最后一刻，竟遭此不明不白的黑手！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掃向不遠處。在斜前方幾排的位置，三個明顯發福、滿面油光的中年男人正湊在一起，低聲談笑，神態輕松得意。為首的那個，腆著啤酒肚，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大的金鏈子，手腕上的金表格外晃眼，正是**“宏泰建設”的老板——陳大富**。他旁邊兩個，也是平日里和他沆瀣一氣、靠著關系接些邊角料工程的老板。

“嘿嘿，老陳，高！實在是高！”其中一個諂媚地笑著，聲音不大卻剛好能飄到顧婉清這邊，“神不知鬼不覺，直接給她資格擼了！這下774號穩了！”

“就是就是，”另一個立刻附和，“還是陳老板路子野，手段硬！這種大項目，就該是陳老板這種實力派來接！顧婉清？哼，女人家家的，懂什么工程？不就是靠張臉拉生意嘛！”言語間充滿了鄙夷和嫉妒。陳大富得意地嘬了口雪茄，吐出一個煙圈，故作謙虛地擺擺手，但臉上的肥肉都笑得堆在了一起：“誒，話不能這么說。不過嘛，招標嘛，講究的就是個‘運作’。她顧婉清不懂規矩，那就怪不得別人咯。”他瞥了一眼顧婉清的方向，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志在必得。正是他通過招標辦內部某個關鍵人物（張科長），捏造了一個莫須有的“資質瑕疵”，利用程序漏洞在最后關頭取消了清筑空間的資格，并成功將自己名下的皮包公司“頂泰建設”運作成了第一順位候選人。

開標按順序進行。前面五個項目的結果陸續公布，中標的老板們喜笑顏開，落選的則難掩失望。陳大富的心也隨著進程越來越熱，仿佛看到774號項目那塊肥肉已經落入了他的口袋。他已經在盤算著拿到項目后如何分包轉手，大賺一筆了。

第七個項目——774號！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宣布項目名稱并開啟標書。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招標辦制服的工作人員神色匆匆地從側幕跑上臺，俯身在主持人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主持人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隨即迅速調整狀態，對著麥克風，聲音比剛才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激動：

“各位來賓，各位企業家朋友！非常榮幸地通知大家，今天，我們招標大會迎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嘉賓蒞臨指導！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萬山集團董事長，王萬山先生！”

“嘩——！”

臺下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但掌聲中夾雜著更多是驚訝和不解！萬山集團？那可是橫跨地產、金融、科技、甚至傳媒的省內巨無霸企業！資產規模深不可測！但眾所周知，萬山集團的核心業務并不直接涉及市政工程建設這一塊。王董事長日理萬機，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樣一個相對專業的市政工程招標會上？他來“參觀”？這太不尋常了！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側幕布掀開。率先走出來的，是本次招標會的最高負責人——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主任，趙立誠。他微微側身，態度恭敬地引著一位精神矍鑠、氣場強大的老者走了出來。老者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穿著看似普通但質地極佳的中式立領外套，眼神銳利如鷹，步履沉穩，正是威名赫赫的王萬山！

然而，更讓臺下眾人，尤其是顧婉清瞳孔驟縮的是——王萬山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穿著剪裁完美深灰色西裝的年輕男子！他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卻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不是李峰是誰？！

趙立誠主任親自引導王萬山和……李峰，走向主席臺中央預留的最尊貴的位置。原本那個位置是趙主任的。趙主任正要安排李峰坐在臺下前排貴賓席，卻見王萬山隨意地拍了拍李峰的肩膀，對著趙主任和臺下朗聲笑道（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趙主任，不用麻煩。這小子，我帶來長長見識的。孩子還小，得多經歷經歷這些大場面，就讓他坐我旁邊，聽著就好。”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峰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神態自若地坐在了主席臺上，王萬山的右手邊，那個原本屬于趙主任的位置！趙主任不僅毫無慍色，反而連連點頭稱是。

臺下的騷動更大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李峰身上，充滿了震驚、猜測和探究。這個年輕人是誰？竟然能讓王萬山如此親近和隨意？還稱之為“孩子”？這非同一般！顧婉清坐在第二排，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她當然認出了李峰！他不是應該在金融城嗎？怎么會和王萬山一起出現在這里？還坐上了主席臺？看著李峰落座后，竟然還隔著人群，精準地找到她的位置，沖她飛快地、促狹地眨了眨眼！顧婉清心頭猛地一跳，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難道……他是為了……774號？！

“咳，”主持人定了定神，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繼續流程：“好，我們繼續開標。第七個項目，編號774，珠江河沿岸景觀照明升級及十年道路養護一體化工程。開標！”

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工作人員將一個密封的標書文件袋遞給主持人。陳大富在臺下緊張得手心冒汗，身體微微前傾，眼睛死死盯著主持人手中的信封。

主持人熟練地拆開密封條，取出里面的中標結果通知書。他低頭看了一眼，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其不自然的神色，甚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主席臺方向，尤其是李峰的位置。

就在主持人嘴唇微張，即將念出名字的前一秒！又是那個工作人員！再次以近乎小跑的速度沖上臺，這次甚至顧不上禮儀，直接湊到主持人耳邊，用更低、更急促的聲音說了幾句話，同時遞過去一張折疊的小紙條！

主持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精彩，從錯愕、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絲惶恐和了然。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那張紙條，然后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

他重新拿起麥克風，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宣布重大消息的莊重感，目光掃過全場，最后竟有意無意地在陳大富臉上停留了一瞬：

“根據最終復核確認，本次774號項目——珠江河沿岸景觀照明升級及十年道路養護一體化工程的中標單位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整個會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陳大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臉上已經忍不住要綻放出勝利的笑容。

“——清筑空間設計工程有限公司！”

轟！

這個結果如同平地驚雷，在會場炸開！

“什……什么？！”陳大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身，差點帶翻椅子，失聲叫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們資格都被取消了！！”他旁邊的兩個跟班也徹底傻眼，目瞪口呆。

而“清筑空間”這邊，跟隨顧婉清前來參會的張總監和另外兩名核心員工，先是集體石化，眼睛瞪得溜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接著，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們！張總監激動得渾身顫抖，猛地攥緊了拳頭，差點歡呼出聲！另外兩人也是激動得臉色通紅，互相用眼神確認著，生怕是幻聽！

顧婉清本人，在聽到自己公司名字的那一刻，身體也是瞬間繃緊！她猛地抬頭，看向主席臺。只見李峰正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支著下巴，臉上掛著那抹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帶著點壞心眼的笑容，再次對著她，清晰地眨了眨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怎么樣？驚不驚喜？”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沖散了之前所有的陰霾和無力感。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是他！是這個坐在云端之上、看似漫不經心的男人，在她遭遇暗算、跌入谷底的瞬間，以雷霆萬鈞之勢，只手遮天，硬生生將她拉了回來，并將勝利的果實，穩穩地放回了她的手中！

她迅速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眶和劇烈起伏的情緒，但緊握的拳頭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內心的激動。再抬頭時，她已恢復了那個冷靜自持的顧總模樣，只是眼底深處，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她迎著李峰的目光，隔著喧囂的人群，極其輕微卻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會場內，驚愕、嘩然、議論聲四起。陳大富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完了。不僅項目丟了，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恐怕也要被翻出來了。而這一切的逆轉，都源于主席臺上那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和他身邊那位如山岳般巍峨的王董事長。

招標會仍在繼續，但774號項目這戲劇性的一幕，已注定成為今日，乃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廣州工程圈子里最震撼的談資。而“清筑空間”的顧總和那位坐主席臺的年輕人之間的關系，也成了眾人心中一個巨大而神秘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