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墨笑了。

那張俊美如妖的臉上，那抹冰冷的笑容，如同一道命令。

他那雙修長而蒼白的手，終于，落在了那張漆黑的古琴之上。

沒有試音，沒有起手。

第一個音符，就如同一柄無形的，用絕對零度的寒冰所鑄成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泰山之巔，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上。

“錚——”

那不是樂聲。

那，是“律”。是秦國那部嚴苛到極致的律法，是那座巨大戰爭機器運轉時，齒輪與齒輪之間，那分毫不差的，冰冷的咬合聲。

緊接著，第二個音符，第三個音符……無數個單調、精準、不帶半分情感的音符，從他的指下流淌出來，匯成了一道，席卷天地的，鋼鐵洪流！

這，便是“治世之音”的真正面目。

它不再試圖去說服你，不再試圖去誘惑你。它只是，用一種最蠻橫，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將它那絕對的秩序，強行，烙印進你的腦海，你的血液，你的骨髓！

法壇四周，那數千名秦國銳士，在聽到這琴音的瞬間，眼神，變得更加空洞，也更加狂熱。他們手中的長戈，竟不自覺地，隨著那琴音的節拍，在地上，輕輕地，頓了一下。

“咚。”

數千人，整齊劃一，如同一個人。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能讓山河變色的，恐怖的壓迫感。

而被強邀觀禮的那些齊魯官員，則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絲魂魄的木偶，他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對著那法壇的方向，跪倒，臣服。

這魔音，貫耳，亦貫心！

西側懸崖上，夜琉璃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比任何人都熟悉這聲音的本質。這是“黑冰臺”訓練每一個死士時，都會用到的音律。它在告訴她：舍棄你的名字，舍棄你的情感，舍棄你的意志。你，不是夜琉璃。你，只是“秩序”的，一部分。你，只是一柄，沒有思想的，劍。

她那握著鐵劍的手，青筋暴起。她用劍鋒，在身旁的巖石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用那刺耳的摩擦聲，和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來抵抗那，企圖將她重新變回“工具”的，魔音。

南側席位上，姜月華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煞白。

她感覺自己，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那運籌帷幄的棋手寶座上，硬生生拽下。她所有的智計，所有的權謀，在這絕對的力量與秩序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那琴音在告訴她：你的天下，太復雜，太混亂。你的人心，太多變，太骯臟。毀滅吧，然后，在我這完美的秩序里，獲得新生。

她咬破了舌尖，用一陣尖銳的刺痛，換回了一絲清明。她將手，按在了膝上那張名貴的“號鐘”古琴之上，試圖用自己那屬于“人世”的琴音，與之抗衡。

可她發現，自己的手指，竟重若千斤，連抬起，都無比困難。

而位于北側巨石之上的楚歌，則是承受了這魔音，最猛烈的，正面沖擊！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座，由無數條條框框，構筑而成的，無形的，精神牢籠。那牢籠，正在不斷地收縮，要將他那顆，屬于江湖浪子的，不羈的靈魂，徹底碾碎！

他腦海中，南疆那片寧靜的山谷，正在褪色。靈曦的歌聲，變得遙遠而模糊。風，不再對他說話。水，不再為他歌唱。

整個世界，都在離他而去。只剩下，那冰冷的，單調的，如同永恒詛咒般的，節拍。

“咚。”

“咚。”

“咚。”

那琴音，在逼他，忘記自己是誰。

它在說：放棄吧。你的自由，是混亂。你的情感，是罪惡。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融入這偉大的秩序，你，將得到永恒。

楚歌的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他仿佛看到，自己，也變成了那數千名秦國銳士中的一個，舉起長戈，對著那法壇，跪倒，膜拜。

不……

不！

就在他即將被那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的瞬間。

他手腕上，那枚由靈曦，用“同心藤”編織而成的手環，忽然，傳來了一絲，微弱的，卻又無比堅韌的，暖意。

那暖意，如同在無邊冰原上，升起的第一縷，炊煙。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了，那個在南疆的月下，對他說，“風會幫你看著他”的，傻丫頭。

他想起了，自己，對那棵“樹心”神木，許下的，莊嚴的誓言。

他，楚歌，不是為了什么天下蒼生。

他只是，想讓他那個，在家里等他的媳婦兒，能永遠，聽到這世間，所有的，好聽的聲音。

而眼前這個家伙，卻想讓這世間，只剩下一種，最難聽的，聲音。

這，他娘的，能忍？！

一股，源于一個江湖浪子，最原始，也最蠻橫的，怒火，從他靈魂的最深處，轟然，爆發！

“吵死了啊——！！！”

一聲充滿了無賴氣息的，憤怒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驟然，炸響！

楚歌猛地，從巨石上，站了起來。

他拿起那支，一直被他斜插在肩頭的“鳳求凰”，看也不看，便如同一支利箭，用盡全力，向著那，端坐于法壇之上的，商君墨，狠狠地，擲了過去！

他，竟是要用這種，最直接，也最粗暴的方式，打斷這場，無人能擋的，魔音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