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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光

深秋的鵬城,天空是澄澈高遠的寶石藍。南山區那棟線條利落的玻璃幕墻大廈頂端,“明陽咨詢”四個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輝,如同一個沉默而堅實的承諾。

三十八歲的王明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肩線已然有了父親王海生當年的輪廓,只是氣質里多了幾分屬于數字時代的銳利與沉靜。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白襯衫的第一粒紐扣隨意敞開著,目光穿透玻璃,俯瞰著腳下蘇醒的城市。深南大道的車流如同躍動的脈搏,遠處海面鋪展著萬頃碎金。

“都簽好了。”身后傳來王海生沉穩的聲音,比幾年前又添了幾分歲月打磨后的溫潤。

王明陽轉過身。父親坐在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鬢角已是霜雪浸染,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深邃,沉淀著智慧與豁達。

桌上攤開著幾份文件,墨跡未干。那是明陽咨詢股權與經營權的正式移交協議。

“爸,”王明陽走過去,拿起桌上那份屬于自己的文件副本,指尖拂過封面燙金的公司LOGO,感受著那微凸的觸感,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與滾燙,“感覺……像接過一座山。”

王海生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像溫和的海浪。“山?”他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兒子身邊,與他一同望向窗外,“它從來不是山,明陽。它是一條路。一條我們父子倆,還有你媽媽,還有無數信任我們的人,一起走出來的路。路上有坑洼,有風景,有岔口。現在,輪到你決定,下一步往哪里走,怎么走得更穩、更遠。”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力道不大,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全然的信任:“別怕,路在腳下。心,向著光就行。”他的目光掠過王明陽,落在辦公室墻壁上那幅重新裝裱過、懸掛在最醒目位置的書法上——“路在腳下,心向光明。”墨跡蒼勁,力透紙背。

王明陽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那八個字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他有些激蕩的心神。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王海生沒有再多言,拿起自己簡單的公文包,最后環視了一眼這間承載了太多奮斗、抉擇與榮光的辦公室,目光在窗臺那盆依舊翠綠、藤蔓舒展的綠蘿上停留片刻,然后對兒子露出一個溫和而釋然的笑容,轉身,步履沉穩地離開了。

門輕輕合上。

偌大的辦公室瞬間只剩下王明陽一人。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毯上投下長長的光影。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父親慣用的那款沉穩木質香水的余韻,混合著紙張、皮革和綠植的氣息。一種巨大的、混合著興奮、責任和淡淡惘然的寂靜籠罩了他。

他慢慢走到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遲疑了一瞬,才在那張寬大、皮質溫潤的座椅上坐下。椅背完美地承托著他的脊背,這是屬于“掌舵者”的位置。

桌面整潔,只有一臺超薄顯示器、一個筆筒、一疊待閱的文件,以及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黑色金屬相框——里面鑲著一張略微泛黃的全家福:年輕的父親母親并肩而立,笑容燦爛,中間是虎頭虎腦、被父親高高舉起的幼年的自己。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桌面。就在他試圖理清頭緒,準備翻開第一份文件時,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一摞堆疊稍高的舊項目檔案夾。

“嘩啦——”

幾份文件夾滑落下來,紙張散落在地毯上。王明陽立刻俯身去撿。就在他整理散落的文件時,目光被地毯邊緣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物件吸引。

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舊U盤。通體黑色,塑料外殼,邊緣有些磨損發白,接口是早已被時代淘汰的USB-A口。它安靜地躺在地毯的絨毛里,毫不起眼,如同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一粒塵埃。

王明陽的動作頓住了。一股莫名的電流瞬間竄過他的脊背。這個U盤……太眼熟了!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那個夜晚,燈火通明的家中,父親在書房伏案工作。他躡手躡腳地送牛奶進去,也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黑色U盤,從父親的文件堆里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他撿起它遞給父親。那一刻,父親的反應他至今難忘——臉色瞬間蒼白,眼神復雜得像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海嘯,握著U盤的手,指節都發了白。父親當時只含糊地說是個“舊東西”,就匆匆收了起來。那個瞬間的凝重,像一顆微小的種子,埋在了他好奇的童心里。

十幾年過去,它竟然在這里,以幾乎相同的方式,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王明陽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個冰冷的、布滿歲月痕跡的U盤。指尖觸碰到它粗糙的表面,一股難以言喻的宿命感攫住了他。這絕不僅僅是巧合。父親在離開前,清理了幾乎所有個人物品,唯獨這個U盤……是遺落?還是……刻意的放置?

強烈的好奇心和一種冥冥中的預感驅使著他。他立刻打電話給技術部總監方曉雯——當年父親招的第一個員工,如今已是公司的技術元老。

“方姐,麻煩你帶個老式的USB擴展塢過來一趟,再帶一套離線、物理隔絕的數據恢復設備,最高安全等級。”王明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方曉雯效率極高,不到半小時就帶著設備出現在總裁辦公室。看到王明陽手中的舊U盤,她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但沒多問,只是熟練地連接設備,啟動恢復程序。屏幕上一行行代碼飛速滾動。

“U盤太舊了,接口磨損嚴重,存儲芯片也有老化跡象……讀取困難,可能有壞道……”方曉雯眉頭微蹙,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我盡量嘗試恢復……咦?”

她突然停住,屏幕上彈出一個加密提示框。

“有加密層。需要密鑰。”方曉雯看向王明陽。

密鑰?王明陽盯著那個簡單的提示框,陷入了沉思。父親會用什么做密鑰?生日?公司成立日?母親的名字?他和妹妹的名字?他嘗試了幾個可能的組合,全部錯誤。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再次投向墻壁上那幅書法:“路在腳下,心向光明。”這八個字,是爺爺寫給父親的,是父親一生的座右銘,也早已刻進了他的骨髓。他下意識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在密鑰框里輸入了這八個字的拼音首字母組合:“LZJX XXGM”。

回車。

屏幕閃爍了一下,加密提示框瞬間消失!一個極其簡陋、類似于早期Windows系統文件夾的界面跳了出來!

“成功了!”方曉雯低呼一聲。

文件夾里,內容龐雜而陳舊。大量后綴名古老的數據文件:市場分析報告、財務模型、行業預測、客戶檔案……文件名標注著“磐石咨詢”,時間戳集中在2008-2010年間,正是父親第一次創業攀上巔峰又急速墜落的時期。這些是當年磐石最核心的資產,也是最終引爆債務危機的導火索之一。

但王明陽的目光,卻被文件夾角落里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名為“碎片”的加密文本文件牢牢吸引。文件大小很小,加密方式卻與U盤外層不同。他心中一動,再次輸入了“LZJX XXGM”。

文件應聲打開。沒有圖表,沒有數據,只有樸素的文字,如同褪色的日記。王明陽屏住呼吸,一行行看了下去。

2001.09.15陰

向陽鎮中學門口,臭水溝。張猛那張臉,我一輩子忘不了。他把我舅給的警徽搶過去,掂了掂,像看垃圾,然后隨手一扔。“叮”一聲,掉進那又黑又臭的水里,連個泡都沒冒。我趴在溝邊看,泥水里只有爛菜葉和糖紙。那感覺,像心口被捅了個窟窿,冷風呼呼往里灌。警察?呵,連個徽章都守不住的廢物。拳頭才是硬道理?那天起,警徽沉了,王海生也沉了。

2020.03.08雨

靈靈要生了!疼得臉煞白,汗把頭發全打濕了,黏在臉上。破樓道里等了半小時車!雨大得像天漏了,她在我懷里抖,指甲摳進我肉里。我抱著她,感覺自己在往下掉,掉進個沒底的冰窟窿。磐石塌了,債像山壓著,現在連老婆孩子都護不住?!急診室紅燈亮著,像血。

醫生喊“用力”的聲音隔著一道門,悶悶的,像錘子砸我太陽穴。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護士抱著個小包袱出來:“男孩,六斤二兩。”我腿一軟,差點跪下。看著他那皺巴巴的小臉,閉著眼,小拳頭攥得死緊。靈靈虛弱地說:“海生,取個名吧。”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窗戶外面黑沉沉的雨夜。明陽……對,明陽!黑暗里的光!寒冬后的太陽!兒子,你得是光!

2021.02.11除夕夜冷

最后一筆,清了。卡里剩三塊五。屋里冷,沒開空調。靈靈抱著睡著的明陽,在里屋。我坐在客廳小板凳上,看著手機銀行那個“0.00”,看了很久。沒有高興,沒有輕松,像跑完一場不知道終點的馬拉松,肺炸了,腿斷了,終于到了,發現終點線后面還是荒野。債是還了,可家呢?磐石呢?這些年,像個笑話。

靈靈出來,沒說話,就靠著我坐下,頭枕在我肩上。明陽在她懷里咂咂嘴。爐子上燉著白菜豆腐,咕嘟咕嘟響。她身上有奶味,明陽的奶味。就這么靠著,聽著鍋里響,聽著外面零星的炮仗聲。心口那個凍了不知道多久的冰坨子,好像裂了條縫。

2028.09.28晴

明陽今天正式簽了字。這小子,肩膀比我當年寬了。看他坐在那張椅子上,有點緊張,但腰桿挺得直。好,這才是我王海生的種。

那個舊U盤,我“忘”在文件堆里了。該讓他看見了。里面的報告、數據,是過去的灰燼,是教訓。但那篇“碎片”,是我的疤,我的根。他得知道,他老子不是生來就坐在這玻璃房子里指點江山的。他也曾把最珍視的東西丟進臭水溝,他也曾在雨夜里抱著老婆怕得要死,他也曾對著三塊五毛錢發呆覺得人生就是個屁!但他爬起來了。

路在腳下,心向著光,哪怕光就剩針尖那么一點,也得走!明陽咨詢的“明陽”,從來不是指我。是那天夜里,在產房門口,我對著黑沉沉的雨給他取的名字。是黑暗里的光。這光,現在,該他舉著了。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

辦公室里寂靜無聲,只有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王明陽坐在寬大的座椅里,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緊交握支撐著額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低垂的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

那些冰冷而樸素的文字,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粗暴地捅開了時空的壁壘,將他拽回父親從未提及的、鮮血淋漓的過往。少年時的屈辱與迷失,破產時的絕望與掙扎,初為人父時的惶恐與希冀……那些被歲月打磨平滑的棱角,在父親的筆下重新變得尖銳刺目。

他仿佛能聞到向陽鎮校門口臭水溝的惡臭,能感受到港城會議室里那些冰冷目光的壓迫,能觸摸到雨夜急診室外父親濕透襯衫下狂跳的心臟,能體會到還清最后一筆債務后,那坐在冰冷板凳上面對三塊五毛錢的巨大虛空與荒誕……

父親不是神壇上的偶像,他只是一個在泥濘里一次次跌倒又爬起、在黑暗中死死攥住一絲微光的凡人。而“明陽”這個名字,竟是誕生于那樣一個絕望與希望交織的雨夜!它從來不是成功的冠冕,而是穿透至暗時刻的期許,是父親用半生血淚守護的火種!

一股滾燙的酸澀猛地沖上王明陽的鼻尖,眼眶瞬間發熱。他猛地仰起頭,用力眨著眼,試圖逼退那股洶涌的潮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墻壁上那幅“路在腳下,心向光明”。這八個字,此刻重逾千鈞!它不再是懸掛的格言,而是父親用血肉之軀踩出的、布滿荊棘與榮光的真實路徑!他王明陽接過的,哪里是什么資產豐厚的公司?

分明是父親用半生守護的“光”!是沉入水溝的警徽所代表的、對規則與正義的敬畏;是雨夜新生兒的啼哭所象征的、永不熄滅的希望;是面對寰宇資本巨鱷時,那句擲地有聲的“不賣”所捍衛的、獨立的靈魂與服務的初心!

就在這時,桌上的內線電話尖銳地響起,打破了辦公室里沉重而洶涌的寂靜。

王明陽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接起電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說。”

“王總,鑫能科技的小吳總來了,在1號會議室,臉色……不太好。”助理的聲音透著緊張,“他說有急事,必須立刻見您。”

鑫能科技!父親“明陽咨詢”重生后的第一個客戶,也是最重要的基石!當年那個技術出身、不善言辭的老吳總(吳國棟),早已退居二線,將公司交給了海外歸來的孫子吳駿打理。這小吳總年輕氣盛,銳意改革,對明陽咨詢這種“老派”的陪跑服務模式,一直頗有微詞。

“知道了,請他稍等,我馬上過去。”王明陽掛斷電話,目光最后掃了一眼屏幕上那篇名為“碎片”的日記,然后果斷地關閉了文件,拔下那個承載著沉重過往的舊U盤,將它鄭重地放進了辦公桌抽屜的最深處。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對著玻璃上自己挺拔卻帶著一絲新晉掌門人凝重的倒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窗外,鵬城的天空依舊廣闊湛藍。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玻璃,仿佛拂過父親日記里那些滾燙的歲月痕跡。然后,他轉身,步履沉穩而堅定地走向會議室,走向屬于他的第一場硬仗。

推開1號會議室厚重的實木門,吳駿果然一臉不耐地坐在會議桌旁。他穿著潮牌衛衣,頭發精心打理過,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透著一股屬于年輕繼承者的浮躁與傲慢。

看到王明陽進來,他立刻站起身,語氣生硬,開門見山:“王總,我長話短說。我們鑫能準備引入新的戰略投資者,對方要求供應鏈體系必須全面優化,采用他們指定的AI智能管理系統。你們明陽那套人工蹲點、經驗指導的老辦法,效率太低,數據也不透明,跟不上時代了。”

他遞過一份打印精美的方案書,“新的供應商評估已經啟動,貴司的顧問服務合同,這個月底到期后,我們不再續簽了。感謝明陽過去多年的支持。”

話說的客氣,但“老辦法”、“跟不上時代”、“不再續簽”幾個詞,像冰錐一樣刺耳。鑫能是明陽的基石客戶,更是父親王海生親手扶起來、有著過命交情的伙伴。

這份合同一旦終止,不僅意味著巨大的營收損失,更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象征著明陽賴以生存的“深度陪跑”模式,在新生代掌舵人眼中,正失去價值!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王明陽帶來的項目經理臉色發白,求助般地看向他。

王明陽沒有立刻回應。他走到會議桌主位,拉開椅子坐下,動作不疾不徐。他沒有去看那份方案書,目光平靜地落在吳駿年輕卻帶著明顯優越感的臉上。父親日記里那些滾燙的文字,那些關于鑫能初創時在簡陋廠房里并肩作戰的畫面,此刻無比清晰地在他腦海中翻騰。

“吳總,”王明陽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沉穩,甚至帶著一絲溫和,“引入AI系統提升效率,是好事。明陽也一直在探索如何將新技術融入我們的服務體系。”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但供應鏈優化,核心從來不只是冷冰冰的數據和算法。它關乎人,關乎信任,關乎在最細微的環節里,對痛點的感同身受和即時響應。就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會議室墻壁上懸掛的一幅放大的老照片——那是當年鑫能拿到第一份新能源訂單時,在簡陋的廠房門口拍的:穿著沾滿油污工裝的老吳總激動地握著王海生的手,兩人笑容燦爛,背后是堆滿零件的車間和頭頂那盞沾著機油痕跡、嗡嗡作響的老式日光燈。

“就像當年,你爺爺的老廠里,那臺關鍵注塑機總是半夜‘趴窩’。”王明陽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吳駿耳中,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力量,“故障代碼報得莫名其妙。是你爺爺,還有我爸,帶著工程師,在機器邊蹲了三天三夜。不是靠遠程診斷,是靠耳朵聽異響,靠手摸溫度,靠鼻子聞焦糊味,靠一遍遍拆了裝、裝了拆,最后發現是油路里一個不起眼的密封圈老化變形,導致液壓不穩。換掉它,成本不到十塊錢。

但AI系統能提前預警這種細微的、沒有明確故障碼的‘亞健康’狀態嗎?它能在半夜三點,機器突然停機,訂單火燒眉毛時,像當年的明陽顧問一樣,十分鐘內趕到現場,挽起袖子就跟你爺爺一起趴在地上找問題嗎?”

吳駿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臉上那絲不耐煩的傲慢凝固了,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這些細節,他從未聽爺爺詳細提起過。

王明陽站起身,走到那幅老照片前,指尖輕輕拂過照片里父親年輕而堅定的臉龐,還有老吳總眼中那重獲希望的光彩。“明陽咨詢的‘根’,吳總,不在最炫酷的算法里,不在最光鮮的PPT里。”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著吳駿,“它就在這張照片里,在那盞沾著機油味的日光燈下,在你爺爺和我爸當年握著的手心里!它叫‘信任’,叫‘陪伴’,叫在最困難的時候,有人愿意蹲下來,和你一起在泥里找那顆硌腳的石頭!”

他拿起吳駿那份精美的AI方案書,沒有看內容,只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新技術,明陽歡迎,也愿意擁抱。但如果我們服務的‘魂’——那份基于深度理解、基于共同奮戰建立起來的信任和快速響應能力——被當作‘老辦法’拋棄了,那才是真正的倒退。鑫能需要的,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是能將新技術與這份‘魂’真正融合的伙伴。明陽,想做這個融合者。”

王明陽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洞見和不容置疑的真誠。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吳駿臉上的傲慢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震動。

他看著墻上爺爺和王海生緊握雙手的照片,再看看眼前這位目光沉靜、言語間仿佛承載著某種厚重力量的新任明陽掌舵人,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明陽咨詢”這個名字背后的分量。

“我……”吳駿張了張嘴,一時語塞,最終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王總,我需要……再考慮一下。這份方案,還有貴司的想法,我會帶回去和團隊仔細評估。”

“當然。”王明陽伸出手,臉上露出一個沉穩而包容的微笑,“明陽的大門,永遠向鑫能敞開。我們隨時準備好,和吳總一起,找到那條融合創新與傳承的最優路徑。”

送走神色復雜的吳駿,王明陽獨自回到總裁辦公室。夕陽的金輝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室內染成一片溫暖的橙紅。他沒有開燈,走到那個嵌入墻壁的厚重保險柜前。密碼鎖發出輕微的“滴滴”聲,厚重的柜門無聲滑開。

柜內沒有金條珠寶,只有幾份核心產權文件,一個裝著當年寰宇資本那份天價收購要約副本的密封袋,以及最深處,那個承載著父親半生滄桑與守護的舊U盤。王明陽將U盤拿起,冰冷的金屬觸感傳遞著歲月的重量。

他凝視著它,仿佛能透過這小小的外殼,看到向陽鎮的臭水溝,看到港城雨夜奔往醫院的出租車,看到父親在舊書桌前佝僂的背影,看到那個在產房門口被命名為“光”的自己。

他鄭重地將U盤放回鐵盒深處,然后,從保險柜最上層,取出了另一個嶄新的、容量巨大的加密固態硬盤。這里面,存放著U盤里所有原始數據的完整備份,以及他剛剛添加進去的、那份名為“碎片”的加密日記副本。

“咔噠”一聲,保險柜重新鎖上,沉重的柜門隔絕了光線。

就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亮起,彈出一條來自加密通訊軟件的新消息。發信人備注只有一個字:[雅]。

王明陽點開。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

圖片拍攝的似乎是一個光線柔和的實驗室環境。背景是復雜的線路板和閃爍的指示燈。畫面中央,是一只骨節分明、明顯屬于年輕女性的手,正穩穩地捏著一枚極其微小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芯片。芯片的造型,赫然是一只抽象化的、展翅欲飛的海鷗輪廓!

海鷗……王明陽的心猛地一跳!這是他們童年時,在鵬城灣畔,母親陳靈常指給他們看的、象征著自由與希望的海鷗!妹妹王悅雅,遠在海外頂尖理工學院攻讀微電子與區塊鏈博士,她竟然……

圖片下方,緊接著又跳出一條信息,是兩份文件的電子掃描件:

1.《基于分布式賬本與零知識證明的中小企業跨境供應鏈可信數據交換協議V1.0(草稿)》——作者:王悅雅。

2.《“海鷗鏈”——賦能實體制造業的可信協作生態構想書》——發起方:王悅雅實驗室&明陽咨詢(待簽)。

王明陽握著手機,久久地站在原地。夕陽的最后一道余暉透過玻璃,落在他身上,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光潔的地板上,也映在墻壁上那幅“路在腳下,心向光明”的書法上。

他看著屏幕上妹妹發來的芯片圖片和那兩份充滿未來感的文件標題,再看向保險柜那冰冷厚重的金屬柜門,仿佛穿透了柜門,看到了里面靜靜躺著的、新舊兩塊存儲介質。一塊封存著沉重過往與守護的“光”,一塊等待著書寫融合與創新的未來。

窗外,鵬城的燈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墜。父親走過的路,在他腳下延伸。而妹妹帶來的火種,已在新的大陸上悄然點燃。

王明陽的嘴角,緩緩向上彎起一個篤定而充滿期待的弧度。他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堅定地敲擊著,回復給大洋彼岸的妹妹:

[哥]:芯片很漂亮。協議和構想書,明天開核心層會議。路還長,一起走。回家看看?爸想你了,媽也是。明陽,需要海鷗。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窗邊,將額頭輕輕抵在冰涼的玻璃上,俯瞰著腳下這片父親曾浴血奮戰、自己正奮力守護、而妹妹即將帶來新火種的土地。深藍色的夜幕下,鵬城的脈搏強勁而充滿活力。

他攤開手掌,掌心向上,仿佛虛托著無形的重量,又仿佛,穩穩地托起了那束名為“明陽”的光。

光在手中,路在腳下。而未來,如同窗外那片深邃而璀璨的星海,正等待著被新的航程點亮。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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