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幾味大藥跑出來了？”

山谷之中，一條長河彷如掙脫鐵鏈的銀龍，挾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破峽而出。

兩岸峭壁被激流沖得如玉般亮滑，浪頭裹著斷枝殘石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炸成萬千碎玉。

湊近了，耳邊便只有水波激蕩的金鐵聲。

而在這水花碎玉中，正踏立著一道魁梧的身影。

它身穿華袍，人立而起，身高十尺，玉袍加身，生一猙獰龍首。

幾對飄逸胡須無風自動，頭上一對如玉龍角寒光閃爍。

洶涌的大江在其爪下卻平靜如潭，它的整個妖軀仿佛融入了其中。

其銳利龍瞳中閃過一絲戲謔，仿佛并不在意感知中的那幾道弱小氣息。

就連最前方的那道氣息，也不過武師巔峰罷了。

它龍爪輕抬，一道水幕便憑空脫離水面，露出其中一個氣息虛弱的人影。

“老畜生……”

那虛弱人影微微抬頭，露出一張布滿血痕的堅毅臉龐。

居然是沈括！

“呵呵呵。”

龍妖輕笑一聲，“待本王享用完你，便可沖破枷鎖，成就武宗巔峰。”

“呸！”

沈括朝龍妖啐出一口血痰，可四周沖激的水流瞬間將其碾碎。

“待我師弟前來，必取你命來！”

沈括冷笑一聲，看著妖龍的似乎在看一個死妖。

“師弟？”

龍妖臉上浮現興趣，笑著揮舞龍爪，磅礴氣勢直沖青天，腳下的碧水大江頓時豁然分開。

露出了河底之下的隱秘妖窟。

此刻，數千水妖齊齊抬頭。

武徒，武師，乃至半步武宗！

這些水妖氣息雜亂多樣，卻在同時仿佛拜見皇帝般朝著龍妖跪拜起來。

“本王乃是碧水江神，武圣不出，何人能傷本王？”

“就連你，也區區武宗初期，在本王手下不過二十回合，莫非你那師弟……還是武圣不成？”

說罷，龍妖不再多言，笑著一揮龍爪，沈括再次沉入河底。

“又有大藥送上門了。”

突然，它有所感應，轉頭望向碧水江下游。

一行五人，身穿制式武服，氣血翻涌間，裹挾著煞氣踏河而上。

甚至還有一位中年男子，手握古樸長劍，踏天而行，周身氣血竟壓得洶涌的碧水江如同平湖。

四位武師巔峰，還有個武宗中期？

龍妖心里一喜，身形迅速潛入水中。

此時，那五名武者停下了腳步，全心戒備地看向了江中浮現的數百水妖。

“這碧水江果然有妖患！”

一武師巔峰的青年雙眼陰沉，嗖的一下抽出手中長劍，渾身氣血竟有結成劍氣之態。

“清河師妹估計就在這碧水妖窟中，快快斬了這些妖魔！”

“是！”

霎時間，劍光沖天而起，四道磅礴氣血仿佛要讓碧水江沸騰。

這四人氣血悠長，劍法凌厲，斬妖干凈利落，一劍下去便是三四個妖首。

這純粹的劍光，乃是上乘武師武學。

其實力遠超尋常武師，一看便是名門大宗出身。

而那武宗更是夸張。

長劍不出，僅僅推出一掌，磅礴的氣血便化為虛空大山，將數十頭武師巔峰的妖魔壓成血餅。

很快，不到半柱香，這數百水妖便被屠戮殆盡。

將半邊碧水江染成血色。

五人奮勇直前，破開水浪，沖勢更勝。

可沒過數百米，又有百頭水妖沖出水面，朝著他們廝殺而來。

甚至有半步武宗的金龜妖魔在列，妖氣縱橫一爪之下，便能輕易壓制四名巔峰武師。

“讓開！”

幾人正和金龜交戰之際，半空突然傳來一聲厲嘯。

那武宗中期的中年男子終于拔劍出鞘。

劍身在光照反射下，讓人背生寒意！

劍鋒未至，鷹鳴般的劍嘯便刺入眾妖耳中，仿佛一把無形利劍。

除那金龜妖魔外，其余妖魔居然同時一滯，腦袋猛地一下從內部炸開，瞬間殞命。

鮮血染紅了清澈的碧水江。

武師武宗，一字之隔，云泥之別！

“好膽！”

金龜妖魔口吐人言，一臉煞氣伴隨妖氣炸開，迎面用金光龜殼碰上了劍光！

相撞之間，龜殼竟迸出金石相擊之聲，濺起一串耀目火花。

“華而不實！”

金龜妖魔嘲弄一句，可下一刻，又一道耀眼的劍芒便從天而降。

武宗面無表情，再度揮出一劍，十丈劍氣縱橫而去，周身空氣盡數排空。

金龜妖魔還未慘叫出聲，便被從上而下分成兩半，內臟都被凌厲的劍意攪成粉碎，沉入江底。

數十丈溝壑在水面犁開，讓整個空間都充滿水花濺落的聲音。

眾人松了口氣，向師叔投去感激敬佩的表情，準備再度前行。

“玄劍宗的‘分江式’？”

“沒想到還有人會用……”

突然，一道渾厚的聲音從耳邊炸響。

僅僅是聽到這道聲音，四人身上雞皮疙瘩便猛然結起，仿佛有一雙無形大手攥住喉嚨，無法出聲！

他們臉色漲紅，錘著胸膛顫抖跪下。

甚至連腳下的氣血都難以維持，迅速陷入湍急的碧水江！

“破！”

那位武宗面色一肅，氣血如江海迅速擴散，將那壓抑氣息瞬間驅散。

四位武師頓時如蒙大赦，捂著胸口瘋狂喘氣。

武宗冷冷抬頭。

只見碧水江中央，一道巨大的漩渦憑空生成。

水浪如被無形之力牽引，瘋狂旋轉。

漩渦深處，一雙猩紅的龍瞳緩緩睜開，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眾人。

“本王正愁沒有大藥，你們倒是識相，還懂得送禮上門。”

龍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裂，震得江水翻騰，兩岸峭壁上的碎石簌簌滾落。

它的身軀緩緩從漩渦中升起。

玉袍獵獵，龍角寒光凜冽，周身妖氣凝如實質，化作滔天巨浪向五人壓去。

“妖王么……”

武宗男子呢喃一聲，表面看似隨意，實則眼中早就溢滿了殺意戰意！

他挽了個漂亮的劍花，一呼一吸間，頓時有沖天劍芒磅礴涌現，與那血色妖氣分庭抗爭！

“師叔的分江式早已臻至圓滿，就算武宗之中，也鮮有人能撐過一招！”

四人緩過氣來，抬頭看向師叔英姿颯爽的身姿，眼中露出激動的光。

在他們看來，這一番破江救人，本是十死無生。

可有了師叔，這一趟便難有什么危機。

這一次能親眼目睹這一招，一瞬間給他們帶來的感悟，恐怕要超過十年苦修！

“我這一招，你若接下，算你這畜生命好。”

師叔平靜的語氣中透露高傲。

自從五十年前晉升武宗，他便成了宗門內數一數二的鎮宗之人。

至今為止，還沒有一人一妖能走過他這一招。

就連斬妖司的斬妖大將，武圣強者，都對他這招贊不絕口。

一劍開江，縱橫千里！

“接好了！”

“嗡！”

武宗眼中寒厲一閃，輕飄飄地揮出一劍，卻有百丈劍氣憑空而出！

劍勢已成，周身氣血如怒濤翻涌。

手中古樸長劍嗡鳴震顫，劍鋒所指之處，江面竟自行裂開一道深淵般的縫隙。

“分江——斷岳！”

劍光如銀河傾瀉，剎那間劈開百丈碧水，直指那魁梧龍妖！

“嗡——”

“劍成！”

四人振奮，武宗則一臉怡然，仿佛勝負已分。

可那龍妖猩紅龍瞳中閃過一絲譏諷。

它玉袍鼓蕩，龍爪倏然探出，爪尖猩紅妖光暴漲，竟引動整條碧水江的滔天水勢！

那劈山裂海的百丈劍氣斬入水幕，砍在龍妖爪上！

可想象中的碎鱗破體沒有出現。

反而是那龍妖晃動龍爪，哈哈大笑一聲，龍爪一緊。

“砰！”

百丈劍光如琉璃崩碎，炸開的勁氣將江面轟出數十丈深坑。

漫天水浪尚未落下，就被瞬間席卷戰場的磅礴妖氣蒸騰！

“什么！？”

五人面色劇變。

還未及時反應，就被那煞氣和妖氣沖昏了頭腦，體內氣血自顧自地逆流起來，噗地噴出一口口鮮血！

“本王乃碧水江神，區區凡人，何膽僭越？”

龍妖冷笑，踏江而起，看著滿臉驚懼的五人，心中大快無比。

它本就是水中龍族，水中皇帝！

借天地之力，這只有修成武圣才能獲得的力量，對它而言，就是本能！

借助碧水江之力，它便能藐視所有武宗！

“撤！”

武宗男人面色難看，氣息不穩，他大手一揮，迅速卷起四人就要逃命。

可那沖起的水幕迅速彌漫而起，將四人牢牢困入其中。

“武圣之下，無人可破。”

龍妖哈哈大笑，龍爪一揮，數千水妖騰水而出。

鯰魚，鯊魚，鯨魚，假性鯤鵬……

武師巔峰，半步武宗，甚至是武宗初期！

它們如魚得水，將五人牢牢圍住。

妖魔的嘯叫充斥耳邊，它們磨牙伸爪，朝著五人緩緩逼去。

“這里到底有多少妖魔？！”

“居然還有武宗境妖魔？”

武師們面色煞白。

武宗境，已經可以稱為妖王！

一般一個大型妖窟，也只有一頭妖王。

這里卻至少五頭！？

這架勢，就算是大炎斬妖司傾巢而出，恐怕也無法對抗吧？！

“你們敢來救人，誰又能來救你們？”

龍妖獰笑一聲，伸手調動碧水江力。

滔天江水籠罩，形成一個球形護罩。

龍妖一勾龍爪，指向五人，眼中閃爍著冷冽的光。

“給我上。”

妖群暴動！

“嗤——！”

突然，一道刺耳的裂帛聲驟然劃破江面！

緊接著一道黑袍身影暴掠而入。

如同一道雷紫閃電，數息之內便穿過了重重妖群，來到五人身前。

“你，你是……”

四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俊俏的青年。

而那武宗則是瞳孔俱震，仿佛看出了少年體內那壓抑的，如同山河般雄厚的氣血。

“又來一個，你是何人？膽敢……”

一位半步武宗妖魔冷笑一聲，抄起樸刀就要沖殺上來。

可他卻驚訝地見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青年，竟緩緩朝自己走來。

妖魔剛要揮刀砍下人類頭顱。

“噗！”

突然，身旁的一位半步武宗妖魔的腦袋沖天而起，血柱肆無忌憚地噴射半空，驚得它腳步猛停。

“怎，怎么……”

“噗！”

“噗！”

“噗！”

妖魔還未反應過來，便不斷有噴血之聲傳來。

一道，兩道，十道，一百道……

它戰戰兢兢地回頭，可回到一半，它就感覺脖子一涼，仿佛遲來的感覺一般，天地倒轉，視線陡然顛倒變換。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它看到了自己的無頭尸體搖搖欲墜。

看到了黑袍青年悠然走過身旁，滴血不近周身。

看到了身后數千妖魔兄弟的頭顱飛到空中。

血柱如暴雨般潑灑。

有了妖血鋪成的血幕襯托，仿佛一盞盞人類制作的孔明燈。

有的尸骸沉江，從江下泄出的妖血染紅了江底。

有的尸骸浮起，腥氣沖天。

“這……這……”

四名武師渾身顫抖，幾乎窒息。

他是誰，他如何做到的？

沖天煞氣吸入腹中，讓他們的神經繃緊到極致！

看著那黑袍青年，表面上是人類，實際上更像是一頭蟄伏的大妖！

他周身的煞氣，比那些殘忍的妖魔更加濃郁刺鼻！

他，他到底殺了多少妖？

“你……是何人？”

龍妖瞳孔驟縮。

它掃了眼“武圣之下無人能破”的水壁。

視線在球形水幕頂端，那久久無法恢復的窟窿上停留數息。

臉上終于換上了凝重，轉頭死死地看向了那黑袍青年。

眼前數字變換。

顧云正沉浸在領悟點的狂歡當中。

感受到視線，他壓下心中的暢快，緩緩回頭盯向了龍妖，咧開了嘴。

深潭般眼中的殺意凝成實質。

“來殺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