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那晚走廊里的意外摔倒和親密接觸，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小溪心里激起了持續不斷的漣漪。顧衍撲倒她時沉重的身軀、頸窩處溫熱的呼吸、擦過鎖骨的微涼觸感、以及他起身時那罕見的混亂眼神……這些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反復上演，讓她工作時頻頻走神，臉頰莫名發燙。

而顧衍，似乎徹底恢復了冰山常態。他對年會上的“公主抱骰子”和走廊意外只字未提，對待林小溪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冰冷模樣，仿佛那些混亂從未發生。只有林小溪偶爾捕捉到，在她匯報工作時，他的目光會極其短暫地在她鎖骨位置（那天被他嘴唇擦過的地方？）停留一瞬，隨即又飛快移開，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

這種若有似無的異樣感，讓林小溪更加心緒不寧。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她的“綠蘿首席研究員”工作還在繼續，每周都要給顧衍交一份（極其簡短的）綠蘿生長報告。這天下午，她照例去給綠蘿“體檢”兼開窗簾（監督顧總辦公室窗簾上午開合三分之一的任務仍在進行中）。

推開辦公室門，里面空無一人。顧衍大概開會去了。陽光透過拉開的窗簾三分之一灑進來，那盆綠蘿在散射光下確實顯得更加翠綠精神。林小溪滿意地點點頭，拿出小噴壺給葉子噴了點水霧，又仔細擦拭了葉片。

做完這些，她正準備離開，目光卻被顧衍辦公桌角落那個一直被她忽略的、造型極簡的銀色膠囊咖啡機吸引了。這臺機器看起來很高檔，但似乎……從未見顧衍用過？他總是喝Jason送進來的、裝在白色骨瓷杯里的現磨咖啡。

好奇心驅使下，林小溪湊近看了看。機器旁邊放著一盒未開封的咖啡膠囊，包裝精致，全是外文。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是顧衍和Jason回來了！

林小溪心里一慌，下意識地想躲開（以免又被認為在“研究”他的東西），但辦公室就這么大，無處可藏。她只能硬著頭皮，假裝剛給綠蘿做完護理，準備離開。

顧衍走進來，看到林小溪，沒什么表示，只是對Jason交代了幾句工作。Jason領命離開。

辦公室里只剩下林小溪和顧衍。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

“顧總，綠蘿狀態良好，報告放您桌上了，我先……”林小溪想溜。

“嗯。”顧衍應了一聲，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他似乎有些疲憊（也許是剛開完一個冗長的會議？），松了松領帶，目光落在了那臺咖啡機上。

林小溪放緩了腳步，偷偷觀察。

只見顧衍拿起那盒未開封的咖啡膠囊，研究了一下包裝說明（全是英文和意文），眉頭微蹙。他似乎在回憶什么，然后，他嘗試性地打開咖啡機的頂蓋，拿出里面的水箱——空的。

他拿著空水箱，走到辦公室角落那個小吧臺（之前放微波爐的地方），那里有個小水槽。他擰開水龍頭，將水箱放到水龍頭下接水。

災難，從這一刻開始醞釀。

顧衍顯然高估了水流的沖擊力和水箱的穩定性。水龍頭開得有點大，水流嘩啦啦地沖進水箱，濺起不小的水花。更糟糕的是，他沒有扶穩水箱底部！在快接滿時，水箱因為水流沖擊和底部濕滑，猛地從他手中滑脫！

“哐當！嘩啦——！”

裝滿水的塑料水箱重重砸在小水槽里，濺起巨大的水花！清澈的水瞬間潑灑出來，不僅弄濕了顧衍的西裝袖口和前襟，更是濺滿了小吧臺臺面、旁邊的微波爐外殼，以及……站在不遠處“偷看”的林小溪的褲腳！

林小溪：“！！！”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水漫吧臺”。

顧衍也愣住了。他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袖口和一片狼藉的吧臺，又看了看地上那個還在滴水的空水箱（水都灑光了），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困惑和茫然。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水泊中，盯著那個水箱，仿佛在思考一個復雜的流體力學問題：為什么水會流出來？為什么水箱會滑落？

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流著水，沖刷著空蕩蕩的水槽底部。

“顧…顧總！水龍頭！”林小溪下意識地驚呼出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她一個箭步沖過去，關掉了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

顧衍這才仿佛被驚醒，他看了看被關掉的水龍頭，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現場和濕掉的袖子，眉頭緊緊鎖起，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一種名為挫敗和手足無措的神情。這表情，比他在會議室面對千萬級項目決策時還要凝重和……無助？

他嘗試彎腰去撿那個空水箱，結果皮鞋踩在水漬上，腳下一滑，身體一個趔趄，幸好扶住了吧臺邊緣才沒摔倒，但姿態更加狼狽。

林小溪看著他這副完全顛覆“職場之神”形象、笨拙又茫然的模樣，年會那晚的悸動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震驚取代！

這……這真的是那個在高鐵上精準指出Hello Kitty文件、在資料室水災中冷靜指揮防洪、在年會上抱著骰子深蹲的顧衍嗎？！他居然連……接個水箱都能搞成水災現場？！這生活自理能力……簡直是負數！

巨大的反差帶來的沖擊，讓林小溪暫時忘記了恐懼。她看著顧衍濕掉的袖子和緊鎖的眉頭，一種莫名的、近乎本能的沖動涌了上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片狼藉不管，更不能看著這位“生活九級傷殘”繼續在濕滑的地面上表演“花樣滑冰”！

“顧總！您…您先別動！”林小溪趕緊開口，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地上滑！您往旁邊站站！”她迅速環顧四周，看到旁邊有紙巾盒，立刻抽出一大疊厚厚的紙巾，蹲下身，開始麻利地擦拭吧臺和地上的水漬。動作雖然算不上多專業，但勝在迅速和……不怕臟。

顧衍被她突然的“指令”和動作弄得又是一愣。他下意識地聽從了她的“指揮”，往旁邊干燥的地方挪了兩步。他看著林小溪蹲在地上，用紙巾用力吸著水，頭發因為低頭而垂落幾縷，側臉帶著一種專注和……著急？

他濕漉漉的袖口貼在皮膚上，帶來冰涼的不適感。他低頭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那個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空水箱，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他嘗試性地拿起水箱，想把它裝回咖啡機。

“顧總！那個先別裝！”林小溪一邊擦地，一邊眼疾手快地阻止，“您看，咖啡機里面好像也濺到水了！得先擦干！不然會短路的！”她指著咖啡機內部一些濺上的水珠。

顧衍的動作頓住，看向咖啡機內部，眉頭蹙得更緊。短路？又是電路問題？他似乎對這些“生活設備”的脆弱性感到不解和煩躁。

林小溪擦干了大部分水漬，站起身，看著顧衍拿著水箱、對著咖啡機內部一臉凝重的樣子，心里那點震驚漸漸被一種奇異的“責任感”取代。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用一種盡量平和的語氣說：“顧總，要不……我幫您弄吧？這個……我稍微會一點。”

顧衍抬眸看她，眼神復雜。有被撞破狼狽的尷尬，有對自己無能的煩躁，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將空水箱遞給了林小溪，然后后退了一步，把“戰場”讓了出來。那姿態，像一個被迫交出指揮權的將軍。

林小溪接過水箱，感覺像接過了什么重要的使命。她重新在水槽里接了小半箱水（這次開得很小，穩穩扶住），小心地裝回咖啡機。然后，她又抽出幾張干凈的紙巾，仔細擦拭咖啡機內部和外殼的水珠。做完這一切，她才拿起一個咖啡膠囊，按照包裝說明，放入機器，關上頂蓋，按下啟動鍵。

咖啡機發出平穩的嗡鳴和萃取聲。不一會兒，一股濃郁的咖啡香飄散出來，棕黑色的液體緩緩流入下方預熱好的骨瓷杯中。

林小溪將咖啡杯放在一個杯墊上，推到顧衍面前：“顧總，您的咖啡。小心燙。”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輕松。

顧衍看著那杯冒著熱氣、散發著香氣的咖啡，又看了看被林小溪擦拭干凈、恢復如初的吧臺和地面。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后端起咖啡杯，沒有立刻喝，目光落在林小溪沾了些水漬的褲腳和手上。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沉悶，聽不出情緒。他端起咖啡，轉身走回辦公桌，沒有再說什么。

林小溪看著他沉默的背影，心里有些忐忑。她剛才是不是太冒失了？主動幫忙會不會讓他覺得被冒犯？她默默地收拾好用過的濕紙巾，準備離開。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顧衍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依舊沒什么溫度，卻似乎少了點平日的冰冷：

“下次……提前把水箱接好。”

林小溪腳步一頓，驚訝地回頭。

顧衍沒有看她，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咖啡杯，仿佛在自言自語。那杯咖啡的熱氣，似乎微微氤氳了他冷硬的側臉線條。

林小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這……是在變相承認自己搞不定，需要她“提前”準備好？還是……一種極其別扭的……認可？

“是……顧總。”她低聲應道，輕輕關上了門。靠在門外，她看著自己還有些濕漉漉的手，再回想剛才顧衍那茫然、挫敗、又帶著點孩子氣般無措的神情，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心間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