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公布的早晨，南城一中高三公告欄前人頭攢動，空氣里彌漫著焦灼的、幾乎凝成實質的緊張。每一次大型考試后，這張榜單都像一場無聲的宣判，決定著無數人的心情起伏。

黎曉早早地擠在人群最前面，手指緊張地攥著衣角，目光在榜單前列瘋狂搜尋。她這次確實拼盡了全力，一定要把黎晚踩下去！至少要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然而，當她的視線觸及榜單最頂端那兩個并列的名字和那串刺眼的分數時，她感覺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大腦一片空白。

**年級排名：1**

**姓名：黎晚**

**總分：748**

**年級排名：1**

**姓名：江硯**

**總分：748**

748！一個高到令人窒息的分數！在難度陡增的新題型下，兩人竟然再次以絕對優勢并列榜首！甩開第三名足足二十多分！

黎曉的名字，則孤零零地掛在年級第38的位置。一個對于普通學生來說相當不錯的成績，但此刻在黎晚和江硯那耀眼到刺目的748面前，顯得如此黯淡無光，充滿了諷刺意味。她之前散布的那些“黎晚輕敵”、“心思不在學習上”的流言，此刻被這鐵一般的分數狠狠擊碎，化為齏粉，反噬回她自己臉上。

“我的天……748？還是并列？這倆還是人嗎？”

“黎晚也太恐怖了吧？一邊搞著那么難的競賽課題，一邊還能考這么高？”

“之前誰說她心思不在學習上的？臉疼不疼？”

“江硯就算了，學神本神，黎晚這……簡直就是妖孽啊！競賽班雙煞實錘了！”

“黎曉呢？之前不是挺活躍的？38名？嘖嘖……”

周圍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黎曉的耳朵里，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搖晃，幾乎站立不穩。巨大的羞恥感和失敗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死死盯著榜單上黎晚的名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怨恨和不甘幾乎要沖破胸膛。

“晚晚！黎神！請收下我的膝蓋！”蘇小小激動得一把抱住黎晚，恨不得把她舉起來，“748！并列第一！碾壓！絕對的碾壓！黎曉的臉都被打腫了哈哈！”

陸沉也拍著江硯的肩膀，笑得一臉燦爛：“硯哥！牛啊！不過黎晚同學真是……深藏不露！這波強強聯合，閃瞎狗眼！”

江硯站在公告欄不遠處，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掃了一眼榜單，目光在那兩個并列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看向身旁的黎晚。黎晚臉上沒什么特別興奮的表情，只是唇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帶著點“果然如此”的懶散笑意。仿佛748對她來說，只是完成了一項預定目標。

“意料之中。”江硯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黎晚耳中。不是夸贊，是陳述一個他早已預見的事實。這比任何贊美都更有分量。

黎晚挑眉看他：“彼此彼此，江隊長。”她頓了頓，補充道，“看來，我們都沒浪費時間在噪音上。”

江硯幾不可察地頷首，算是認同。

物理實驗室A。

課題的模擬進入最終調試階段。巨大的屏幕上，復雜的電磁場能量密度分布圖在三維空間中緩緩旋轉，不同顏色代表著不同的能量強度，流光溢彩，充滿了數學與物理的美感。

“成了！成了！數據完美匹配！渲染效果炸裂！”陸沉激動地一拍桌子，差點把蘇小小的水杯震翻。

蘇小小也興奮地跳起來：“太酷了！這絕對能拿特優！”

黎晚和江硯站在屏幕前，并肩看著他們共同孕育的“成果”。黎晚雙手抱臂，眼神專注地審視著每一個細節。江硯則單手插在褲袋里，另一只手握著鼠標，偶爾精準地調整一下視角。

“邊界耦合處的梯度過渡，”黎晚忽然開口，指著屏幕上兩個色塊交界處，“還能再平滑0.5個點，視覺上會更流暢。”

江硯沒說話，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了幾行命令。屏幕上，那細微的過渡瞬間變得更加自然圓潤。

“嗯。”他發出一個單音節，表示完成。

黎晚側頭看他，正好對上他轉過來的視線。屏幕變幻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流轉，映照出她自己的身影。一種無聲的、只有他們彼此才能理解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這種并肩作戰、思維同頻、效率至上的感覺，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她感到……舒適。

就在這難得的、充滿成就感的靜謐時刻，黎晚的手機在口袋里嗡嗡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一個讓她瞬間冷下臉的名字——**黎振華（父親）**。

她眼底那點因為課題成功而產生的溫度瞬間褪去，只剩下冰涼的厭煩。

“我出去接個電話。”黎晚的聲音沒什么起伏，轉身走向實驗室外安靜的走廊。

江硯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接電話前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那是一種被強行從專注狀態拉入另一個令人不快的維度的煩躁和……疏離。

走廊盡頭，黎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接通了電話。

“喂。”

“小晚啊，月考成績爸爸看到了！748！年級第一！還是和江硯并列！好！太好了！爸爸為你驕傲！”黎振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刻意拔高的熱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功利。

“嗯。”黎晚應了一聲，沒什么情緒。

“爸爸今晚在‘錦宴’訂了包廂，叫上你林阿姨和曉曉，咱們一家人好好慶祝一下！順便……”黎振華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試探，“江硯同學這次也考得這么好，又是你的合作伙伴，你看……能不能也邀請他一起來？爸爸也想認識認識這位青年才俊……”

黎晚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竄上心頭。慶祝？一家人？邀請江硯？她幾乎能想象出黎曉那張故作乖巧的臉和林美娟在席間虛偽的奉承，以及父親試圖通過她攀附江家的赤裸意圖！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冷得像冰渣：

“不用了，爸。”

“課題組收尾很忙，沒空。”

“至于江硯，”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的尖銳，“他不吃這套。您別費心了。”

“還有，您替我轉告黎曉，”黎晚的聲音陡然轉冷，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下次月考，如果她連前三十都進不了，就別再浪費精力去整理那些……沒用的參考資料了。有這時間，不如多刷兩道題。省得丟人現眼。”

說完，不等電話那頭黎振華帶著怒氣的“小晚！你怎么說話呢！”響起，黎晚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并順手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胸口起伏。家庭的噪音，永遠像甩不掉的跗骨之蛆，在她每一次稍微松懈或取得成就時，就迫不及待地鉆出來，試圖將她拖回那個令人窒息的泥潭。

走廊的燈光有些刺眼。她抬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試圖將那股熟悉的疲憊和煩躁壓下去。

就在這時，一股清冽的、帶著淡淡雪松和咖啡因的氣息靠近。

黎晚放下手，睜開眼。

江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面前半步的距離。他手里拿著兩罐剛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冰咖啡，遞了一罐給她。他沒有問電話內容，沒有問她的情緒，只是用那雙沉靜的眼眸看著她，仿佛在無聲地確認她是否需要……空間，或者別的什么。

黎晚看著他遞過來的冰咖啡，罐壁上凝結的水珠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那股熟悉的、屬于他的清冷氣息，奇異地沖淡了她心中翻騰的煩躁。

她沉默地接過咖啡，冰涼的觸感瞬間從指尖蔓延到掌心。

“謝謝。”她的聲音有些低啞。

江硯沒有回應，只是拉開了自己那罐咖啡的拉環，仰頭喝了一口。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了一下，側臉的線條在走廊燈光的勾勒下顯得格外冷硬。

兩人就這樣并肩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誰也沒有說話。走廊里一片寂靜，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教學樓喧鬧聲。

黎晚小口抿著冰涼的咖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平靜。她沒有解釋，他也沒有追問。這種沉默的陪伴，沒有廉價的安慰，沒有虛偽的客套，只有一種心照不宣的理解——理解對方可能需要片刻的安靜，去消化那些來自外界的、令人不快的噪音。

這比任何話語都更讓她感到……熨帖。

她側過頭，看向江硯。他正微微仰頭看著走廊頂部的燈管，下頜線繃緊，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復雜的物理問題，又似乎只是單純地在放空。

黎晚的唇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原來，冰山同學，除了物理清除噪音，還提供……靜音模式？

這服務，倒是不錯。

她收回目光，也學著他的樣子，仰頭看向那刺眼的燈光，任由冰咖啡的涼意和身旁那人清冽的存在感，一點點驅散心頭的陰霾。實驗室里課題成功的喜悅，似乎又慢慢回到了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