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傅家別墅內(nèi)。

蘇晚蜷縮在二樓臥室的飄窗上，懷里抱著一個靠枕，那是她在這座牢籠里唯一的溫度。結(jié)婚三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夜乘以三，她從一個對愛情充滿憧憬的女孩，被磋磨成了一尊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客廳里，婆婆趙蘭尖利刻薄的聲音穿透厚重的門板，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扎進(jìn)她的心臟。

“言塵，你還要被這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耽誤到什么時候？我們傅家是什么門楣？三年了！她的肚子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外面的人都怎么看我們傅家？怎么看你？說你傅言塵不行嗎？！”

“媽，您小點(diǎn)聲。”傅言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聽不出什么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疲憊。

“我小聲？我再小聲傅家的臉都要被她丟盡了！”趙蘭的聲音拔高了八度，“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一個家世平平的孤女，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現(xiàn)在連最基本的傳宗接代都做不到，留著她做什么？等著她把我們傅家的氣數(shù)都敗光嗎？”

“就是啊哥，”小姑子傅云溪嬌滴滴地附和，“你看曼柔姐，人又漂亮家世又好，對你一心一意，這才是我們傅家該有的兒媳婦。不像某些人，占著茅坑不拉屎。”

這些話，蘇晚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從一開始的委屈、爭辯，到后來的麻木、沉默。她知道，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那張不孕的診斷書。

她也曾懷疑過，為什么婚前身體健康的自己，婚后卻遲遲沒有消息。可每一次去醫(yī)院，拿回來的結(jié)果都像一張判決書，將她釘在恥辱柱上。傅言塵陪她去過一次，看到結(jié)果后，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眼眸里，最后一絲溫柔也熄滅了。

他開始越來越晚回家，身上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水味。有時是李曼柔身上那款經(jīng)典的“真我”，有時是別的她聞不出的陌生氣息。他不再碰她，甚至吝于給她一個擁抱。他們之間，隔著一道名為“孩子”的鴻溝，越來越寬，終成天塹。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傅言塵走了進(jìn)來，他依舊英俊得無可挑剔，挺拔的身材被昂貴的西裝包裹著，只是那張臉上結(ji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冰。

他沒有看她，徑直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梳妝臺上。白紙黑字，頂上“離婚協(xié)議書”五個大字，刺得蘇晚眼睛生疼。

“簽字吧。”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談?wù)撘还P無關(guān)緊要的生意。

蘇晚緩緩站起身，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她沒有去看那份協(xié)議，只是抬起頭，固執(zhí)地望著他的眼睛，想從那片深不見底的墨色里，找到一絲一毫的不舍。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厭倦和決絕。

“為什么？”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就因?yàn)槲疑怀龊⒆訂幔垦詨m，我們曾經(jīng)那么好……”

“蘇晚，”傅言塵終于正眼看她，眼神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別再提過去了。我們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

“是因?yàn)槔盥釂幔俊碧K晚不死心地追問，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傅言塵的眉心不耐地蹙起：“這跟曼柔無關(guān)。是我，也是傅家，都耗不起了。”

耗不起了。多么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將他們?nèi)甑幕橐觯甑母冻雠c忍耐，全盤否定。

蘇晚忽然笑了，笑得凄楚又絕望。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視線。她拿起筆，手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協(xié)議書的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晚。

這兩個字，曾是她寫過最幸福的字眼，因?yàn)樗鼈兛偸呛汀案笛詨m”連在一起。而現(xiàn)在，它們代表著解脫，也代表著毀滅。

“我簽好了。”她將協(xié)議推向他，“傅言塵，我祝你……得償所愿。”

傅言塵拿起協(xié)議，看了一眼那個簽名，眸色沉了沉，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離去。門被關(guān)上的瞬間，蘇晚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緊接著，火警聲大作，樓下傳來趙蘭和傅云溪驚慌失措的尖叫。

“著火了！著火了！”

濃煙從門縫里滾滾涌入，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蘇晚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她掙扎著爬向門口，卻發(fā)現(xiàn)門把手滾燙得根本無法觸碰。火勢蔓延得太快了，快得詭異！

窗外，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席卷全身。這不是意外！這是一場謀殺！

她們竟然……想要她死！

絕望之中，腹部突然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絞痛。蘇晚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個荒唐而又讓她心碎的念頭猛然竄入腦海。她捂住肚子，淚水和著濃煙，讓她幾乎窒息。

“寶寶……”她喃喃自語，聲音破碎，“我的寶寶……”

原來，她不是不能生。是她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她生下傅家的孩子。

強(qiáng)烈的求生欲讓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鎖定在厚重的窗簾上。她用盡力氣撕下窗簾，擰成一股繩，一頭綁在沉重的床腳，另一頭扔向窗外。

火舌已經(jīng)舔舐到了她的腳邊，灼熱的痛感傳來。她沒有絲毫猶豫，咬著牙，順著窗簾，從二樓的火海中，決絕地滑了下去……

身后，承載了她三年青春和愛戀的別墅，在熊熊大火中轟然坍塌。

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傅家對外宣稱，被拋棄的傅太太因不堪不孕和離婚的雙重打擊，抑郁之下，引火自焚。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被輕描淡寫地掩蓋成了一場悲情的意外。

葬禮辦得潦草而倉促，傅言塵穿著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站在墓碑前。李曼柔挽著他的手臂，眼中是恰到好處的哀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沒有人知道，在那場大火中，蘇晚活了下來。更沒有人知道，她帶走的，是傅家最想得到，也最不該存在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