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細密的針，刺在莫小雨裸露的脖頸和手背上。她緊貼著老城區破敗巷道的潮濕磚墻，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帶著鐵銹、霉味和尚未散盡的、來自地下診所的甜腥氣息。鼻血早已被雨水沖淡，留下淡淡的鐵銹味縈繞在口鼻間，與手腕飛鳥印記殘留的灼痛交織，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危險和精神力的巨大消耗。

“影蜂”…改造人…活體實驗…“蜂巢”的毒瘤不僅沒有根除，反而如同腐爛根莖上長出的毒蕈，在星港市重建的陰影中悄然蔓延。

她必須回去。回到那個被嚴密監視的“療養中心”，回到陳默身邊。他是唯一能理解這一切的人，是唯一可能擁有反擊渠道的戰友，更是她此刻唯一能信任的錨點。盡管那里也是囚籠。

雨幕是最好的掩護。莫小雨如同幽靈般穿行在迷宮般的老城區，利用她對監控死角的記憶和陳默曾經教導的反追蹤技巧，繞開稀疏的巡邏隊和閃爍的探頭。當她重新摸回港區邊緣，隔著雨簾望向那座被高墻電網和武裝警衛環繞的“療養中心”時，心沉了下去。

警戒級別明顯提升了。門口增加了裝甲車，探照燈的光柱在雨幕中交錯掃視，原本松懈的后勤通道也增設了巡邏崗哨。李振國顯然發現了她的短暫失蹤，并做出了反應。療養中心如同一只受驚的刺猬，蜷縮起來，亮出了尖刺。

強闖是自殺。莫小雨藏身在一堆廢棄集裝箱的陰影里，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浸透了衣衫。寒意和疲憊如同潮水般襲來，透支精神力的眩暈感陣陣沖擊著她的意識。她需要時間恢復，更需要一個契機。

契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來。

手腕上的飛鳥印記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刺痛并非指向外部威脅，而是…向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被強行觸動！緊接著，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混合著冰冷邏輯與生物活性波動的信號流，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間染過了她的感知邊緣！

這感覺…與老城區地下診所的改造人高度相似！但源頭…就在療養中心內部！

莫小雨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鎖定療養中心主樓三層那扇唯一亮著微光的窗戶——那是陳默的房間！

“不…”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錐刺入心臟。李振國他們…難道連陳默也不放過？！他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憤怒瞬間壓倒了疲憊和寒意！陳默用生命換來的喘息，不是為了讓這些人把他當作實驗品！飛鳥印記在她的怒火催動下，金紅色的光芒在衣袖下不安地躁動。

就在這時，主樓方向隱約傳來一聲短促的、被厚實墻壁阻隔的悶響！像是重物倒地！緊接著，陳默房間的燈光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行動！就是現在！

莫小雨不再猶豫。她如同潛伏已久的獵豹，從陰影中竄出！目標并非守衛森嚴的大門，而是主樓側后方一個相對隱蔽的、用于輸送醫療廢物的金屬滑槽入口！滑槽直通地下處理區，那里通常只有自動機械和最低限度的看守。

雨水掩蓋了她行動的細微聲響。她利用一根廢棄的鋼纜和驚人的爆發力，攀上滑槽上方的維修平臺。沉重的金屬蓋板被銹蝕的卡扣鎖死，但莫小雨將精神力凝聚于指尖，飛鳥印記的金紅光芒在掌心一閃而逝！

“咔吧！”

一聲微不可察的脆響，銹蝕的卡扣應聲而斷！她掀開蓋板，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有機物腐敗的濃烈氣味撲面而來。沒有絲毫猶豫，她縱身滑入黑暗。

滑槽底部連接著冰冷、潮濕的地下處理區。巨大的粉碎機和消毒罐發出低沉的嗡鳴。莫小雨落地無聲，迅速藏身在一排裝滿廢棄醫療繃帶的塑料桶后。一個穿著防護服、昏昏欲睡的看守正背對著她，靠在控制臺邊打盹。

解決他并不難。莫小雨如同鬼魅般貼近，一個精準的手刀切在對方頸側。看守悶哼一聲，軟倒在地。她迅速剝下對方的防護服和門禁卡套在自己身上，拉上兜帽，遮住大半面容。處理區的門禁權限不高，這張卡足夠她進入主樓內部通道。

電梯不能用。她選擇了防火樓梯。厚重的金屬門推開時，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撲面而來。走廊的燈光比平時昏暗，原本規律的巡邏腳步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遠處傳來的、壓抑的交談聲和急促的腳步聲，方向…正是陳默所在的樓層！

莫小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壓低身形，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墻壁的陰影移動。精神力高度集中，飛鳥印記的感知如同無形的雷達，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異常波動。那股屬于改造人的冰冷信號源，就在前方！而且…不止一個！

轉過樓梯拐角，通向陳默病房的走廊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走廊里一片狼藉！兩具穿著警衛制服的尸體歪倒在墻邊，喉嚨被利刃精準割開，鮮血在光潔的地板上蔓延成刺目的圖案。三名同樣穿著警衛制服、但眼神空洞麻木、動作帶著非人般協調與迅捷的身影，正如同冰冷的機器般，緩緩逼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病房門！其中一人的手臂不正常地扭曲著，顯然遭受過重擊，但行動似乎不受影響。他們手中握著滴血的戰術匕首和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改造人！而且是被偽裝成內部警衛的改造人！“影蜂”的觸角竟然已經伸進了重建委員會的核心安保系統？！

病房門內沒有任何動靜。陳默怎么樣了？他拖著傷殘之軀，面對三個經過強化的殺戮機器…

沒有時間思考！莫小雨眼中的怒火瞬間點燃了飛鳥印記！金紅色的光芒在掌心劇烈涌動！她不再隱藏，從樓梯陰影中猛地沖出，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滾開！”

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炸響！

三名改造人警衛的動作瞬間一滯，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們極其同步地、以一種非人類的僵硬姿態猛地轉過頭，三雙空洞麻木的眼睛瞬間鎖定了突然出現的莫小雨！那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被觸犯領地的、純粹的、程序化的殺意！

莫小雨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遲滯！她并非沖向改造人，而是將凝聚了所有精神力與憤怒的金紅色光團，狠狠拍向走廊側面的消防警報控制面板！

“轟——！！！”

狂暴的精神沖擊波混合著物理層面的能量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樓層！刺耳的消防警報如同垂死巨獸的尖嘯，瘋狂炸響！天花板上的消防噴淋頭同時啟動，冰冷的消防水如同暴雨般傾盆而下！走廊的燈光在劇烈的能量沖擊下瘋狂閃爍，最終徹底熄滅，只有應急燈投下血紅色的微光！

強大的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三個改造人的意識核心上！他們的身體劇烈抽搐，如同提線木偶被扯斷了絲線，動作瞬間失去了協調性！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混亂和痛苦！藥物維持的虛假平衡被這狂暴的沖擊徹底打破，身體改造的副作用和殘留的人類意識碎片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們混亂的神經系統中瘋狂沖撞！

“呃…啊…頭…指令…混亂…”其中一個改造人抱著頭發出意義不明的電子合成音，身體不受控制地撞向墻壁！

“目標…優先…清除…”另一個則更加狂暴，被混亂激發的殺戮本能占據了上風，無視了同伴的異常，調轉槍口，對著莫小雨的方向瘋狂扣動扳機！

“砰砰砰！”

子彈撕裂濕冷的空氣和水幕，在莫小雨身側的墻壁上濺起密集的火花！莫小雨在警報響起、燈光熄滅的瞬間就已經做出了規避動作！她如同鬼魅般在血紅的應急燈光和傾盆水幕中蛇形機動，冰冷的消防水打濕了她的防護服，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卻也讓她動作更加滑溜難測！

她并不與改造人正面硬撼！她的目標是那扇緊閉的病房門！她利用消防水的掩護和走廊里傾倒的推車作為障礙，吸引著那個陷入狂暴的改造人的火力，同時迅速接近病房！

“砰！”

病房門被從里面猛地撞開！一個身影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殺意沖了出來！

是陳默！

他坐在輪椅上，臉色慘白如紙，汗水混合著不知是水還是血漬浸透了繃帶。他的左臂依舊被固定在支架里，但那只完好的右手中，緊握著一把染血的、明顯是從襲擊者手中奪來的戰術匕首！輪椅的金屬扶手上，布滿了深深的劃痕和撞擊的凹痕，顯然經歷了激烈的搏斗！他那只覆蓋著紗布的左眼位置，滲出了暗紅色的血跡，如同血淚。

他看到莫小雨，那只布滿血絲的獨眼中爆發出銳利的光芒，沒有絲毫驚訝，只有一種“你果然回來了”的了然和并肩作戰的決絕！

“后面！”陳默嘶啞的聲音穿透警報的尖嘯！

莫小雨瞬間會意！她沒有回頭，身體猛地向前撲倒！一道冰冷的刀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擦著她的后頸掠過！是那個被她精神沖擊擾亂、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改造人，此刻竟掙扎著爬起，發動了偷襲！

陳默的輪椅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在莫小雨撲倒的瞬間猛地前沖！他用完好的右手和身體的力量，狠狠撞向偷襲者的腿彎！同時，手中的匕首如同閃電般向上撩起，精準地刺入對方因前撲而暴露的咽喉！

“噗嗤！”

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消防水和陳默蒼白的臉上！改造人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眼中最后一點混亂的光芒熄滅，沉重地栽倒在地。

剩下的兩名改造人，一個依舊抱著頭在混亂中抽搐，另一個則徹底狂暴，打空了彈匣的手槍被他扔掉，拔出了匕首，如同瘋獸般嘶吼著撲向最近的陳默！

“小心！”莫小雨從地上彈起，飛鳥印記再次亮起微光，試圖干擾！

但陳默比她更快！他猛地拉動輪椅的一個隱藏控制桿！輪椅后部的一個小型金屬罐瞬間噴射出一股刺鼻的、乳白色的高壓氣體——那是輪椅緊急備用的小型滅火器！

濃密的煙霧瞬間遮蔽了撲來的改造人的視線！就在對方動作遲滯的瞬間，陳默的輪椅如同陀螺般猛地原地旋轉！他完好的右腿如同鋼鞭般狠狠踹出，精準地踹在對方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匕首脫手飛出！改造人發出一聲痛吼！

陳默沒有絲毫停頓，借著旋轉的余勢，手中的匕首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刺入了對方因劇痛而暴露的頸側動脈！

滾燙的血再次噴涌！第二名改造人轟然倒地。

最后一名改造人似乎被同伴的死亡刺激，暫時壓制了混亂，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帶著冰冷的殺意，搖搖晃晃地站起，再次舉起了槍！

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療養中心的應急反應部隊終于趕到！刺眼的手電光柱穿透水幕和煙霧，鎖定了走廊里最后的改造人和輪椅上的陳默、水淋淋的莫小雨！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擴音器的怒吼在警報聲中回蕩。

改造人似乎接收到了某種指令，僵硬地轉動身體，將槍口對準了沖上來的警衛！

“砰！砰！砰！”

數聲槍響幾乎同時爆發！改造人的頭顱如同西瓜般爆開，身體抽搐著倒下。

一切歸于死寂，只剩下消防噴淋頭單調的灑水聲和刺耳的警報余音。血水混合著消防水，在走廊的地面肆意流淌，反射著應急燈和手電筒冰冷的光芒。

李振國臉色鐵青地分開警衛，走到走廊中央。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三具改造人尸體，掃過渾身濕透、臉色蒼白但眼神倔強的莫小雨，最后落在輪椅上的陳默身上。陳默的匕首還握在染血的右手中，紗布下的左眼滲著血，完好的右眼如同淬火的寒冰，毫無畏懼地迎上李振國的審視。

“解釋。”李振國的聲音冰冷得能凍結空氣，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莫小雨，“莫小雨女士，你的擅自離崗。以及…這里發生了什么？”

莫小雨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和血污，站直身體。她無視了李振國的質問，目光越過他，看向走廊盡頭那扇敞開的病房門，看著里面一片狼藉的打斗痕跡和陳默輪椅上的斑斑血跡。她沒有回答李振國，而是直接看向陳默，聲音清晰而堅定，穿透了警報的余音：

“老城區，‘新紀元神經優化診所’，地下實驗室，活體維生艙，‘影蜂’的改造人生產線。”她每說出一個詞，李振國和他身后幾名高級軍官的臉色就陰沉一分，“他們在這里，在你的病房里。李將軍，你需要解釋的，是重建委員會的安保系統，是如何被‘蜂巢’的余毒滲透成了篩子？你們所謂的‘保護’，是在保護誰？又在防備誰？”

她抬起手腕，衣袖滑落，露出那道猙獰的疤痕和黯淡卻依舊存在的金色飛鳥印記，指向地上那幾具偽裝成警衛的改造人尸體：“‘蜂巢’從未真正死去。它在陰影里筑巢，在廢墟中產卵。而我們…”她的目光再次與陳默交匯，兩人眼中是相同的疲憊、傷痕，以及燃燒不熄的火焰，“我們這些殘蛻，就是它永恒的噩夢。”

冰冷的消防水依舊在噴灑，沖刷著地面的血跡，卻洗不去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和陰謀的氣息。療養中心的囚籠被暴力撕開了一道裂口，露出了其下涌動的、更加黑暗的暗流。飛鳥歸巢，卻發現巢穴本身，也已被蜂群蛀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