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張遠山
- 世間本無法
- 我是宅子
- 2280字
- 2025-06-28 20:33:25
陸九淵知道真空教的厲害,所以此次帶來的捕快身手都不弱,年輕捕快小刀都是楚州衙門小有名氣的后起之秀,不過一個多時辰,門外便傳來了急促腳步聲。
老張頭和小刀便舉著油紙傘沖進來,蓑衣下露出半截染血的麻布:
“大人!北山坳窯洞底下挖出數百具骸骨,骨縫里全是墨綠色尸斑,正是變異尸氣侵蝕的征兆!”
老張頭年級已大,臉上有不少皺紋,一身泥水像個老農,他抖著手展開麻布,上面還粘著幾縷暗紫色草須,“這是從骸骨指縫里摳出來的,正是尸魂草!”
陸九淵瞳孔驟縮。
那暗紫色草須在油燈下泛著詭異的幽光,像極了十年前他在真空教分舵見到的場景,當時真空教舵主以活人血祭,祭壇上生長的尸魂草正是這般顏色。
他抓起官服外袍披在身上,雨水順著屋檐砸在他肩頭:
“備馬!去張遠山宅邸!”
驚雷在墨色的云層中炸響,一道道慘白的閃電如利刃般劃破夜空,將房縣縣衙那座陳舊的書房映照得忽明忽暗。
狂風裹挾著暴雨,狠狠抽打著書房的雕花窗欞,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是無數冤魂在憤怒地敲擊著,控訴著這世間的不公。
陸九淵帶著手下,猛地撞開書房的門,一行人魚貫而入。
沉重的木門在狂風中劇烈搖晃,發出“吱呀”的慘叫,燭火在狂風中掙扎跳躍,隨時都可能熄滅。
書房內,張遠山正安靜地坐在書桌前。
他身著那件洗得發白的官袍,發絲凌亂地散落在額前,臉上帶著連日來的疲憊與憔悴,卻透著一股令人費解的平靜。
桌上攤開著一本厚厚的卷宗,旁邊的毛筆還蘸著未干的墨汁,仿佛他剛剛還在專心書寫。
“張大人好氣度?!?
陸九淵踏過門檻時,靴底碾碎了幾片被雨水打落的枯葉,驚雷在云層深處滾動,將他玄色官袍的下擺掀起,露出腰間半隱的鎏金牌符。
身后十二名捕快呈扇形散開,腰間佩刀在閃電中泛起森冷的光,小刀和老張頭不動神色的將門窗退路封住。
張遠山擱下筆的動作輕緩得近乎優雅,羊毫在硯臺邊緣輕輕一勾,墨滴墜入硯池,暈開細小的漣漪。
他起身時帶起一陣墨香,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下擺掠過案幾,驚飛了兩只停駐的飛蛾,燭光被穿堂風拉扯得明滅不定,卻照不透他眼底沉淀的平靜。
“陸大人雨夜蒞臨,倒是讓這陋室蓬蓽生輝。“
張遠山拱手時,腕間褪色的藍布袖口滑下三寸,露出腕骨處一道新鮮的擦傷,那是今早搬運染病尸身時留下的痕跡。
他的聲音像春日融雪,溫潤中帶著幾分沙啞,彬彬有禮,似乎沒有因為陸九淵等人的忽然闖入而感到絲毫不悅。
然而陸九淵卻沒有再客氣,冷笑一聲,袍袖掃過書案,幾本線裝書“嘩啦“散落在地。
隨后跨步逼近,靴跟重重碾過張遠山方才書寫的宣紙,墨跡在鞋底暈染成猙獰的黑團:
“好個蓬蓽生輝!房縣滿城哀嚎,百姓十室九空,張大人你倒還有閑情舞文弄墨!“
他腰間金牌在雷光中驟然奪目,“讀了這么多圣賢書,竟不知忠君愛民四字怎寫?“
張遠山沒有發怒,只是彎腰拾起散落的書卷,指尖撫過被踩皺的書頁,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孩童。
雨聲突然變得急促,檐角的銅鈴在風中亂撞,叮叮當當的聲響刺破了劍拔弩張的寂靜。
“大人說的是。“
張遠山重新將書冊碼放整齊,抬頭時目光清澈如古井,“只是有些事,并非一句罪無可恕便能說清?!?
“狡辯!”
陸九淵厲喝一聲,猛地抽出腰間軟劍,劍尖挑起張遠山的下頜,鋒利的劍刃壓出一道血痕:
“城西義莊新添三百六十具棺槨,東街李娘子腹中胎兒......“他的聲音頓住,眼前浮現出幾日前所見,蜷縮在襁褓中的嬰孩,小臉青紫,還保持著吸吮手指的姿勢,心中愈發憤怒,厲聲呵斥道:
“豈是你一句話便能交代的!”
張遠山沒有閃避,任由劍尖在皮膚上劃開血線。
他望著窗外肆虐的暴雨,想起兩月前同樣的雨夜,母親咽下最后一口氣時,也是這樣的電閃雷鳴。
“大人可知,人在絕境之中,哪怕是明知虛幻的救命稻草......“他的聲音低下去,混著雨聲變得斷斷續續,“也會拼盡全力去抓?!?
陸九淵沒有說話,只是冷笑的看著張遠山,似乎要聽他怎么狡辯,捕快們的神情也愈發嚴肅,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緊了,仿佛隨時準備將眼前這個罪人拿下。
張遠山對此恍若未覺,思緒卻好像飄回到了多年前那個貧寒的家。
昏暗的房間里,母親在微弱的燈光下為他縫補衣衫,粗糙的雙手被針線磨得滿是老繭;父親早逝,家中一貧如洗,卻始終沒有磨滅他讀書的信念。
“余自幼喪父,是母親含辛茹苦將我養大。”
張遠山的聲音微微顫抖,“為了供我讀書,她每日天不亮就出門勞作,寒冬臘月,刺骨的冷水浸泡著她的雙手,凍得裂開一道道血口,鮮血混著冰冷的水,染紅了一盆又一盆衣物。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省下銅板供我讀書,哪怕我屢次科舉不中,她也總是鼓勵我,相信我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
“終于,我高中功名,雖然只是分配到房縣做了縣尉,但我也已滿足,想著能在這一方土地上為百姓做些實事,也算是不負所學。”
張遠山的眼中涌起一絲痛苦,“可就在這時,母親卻重病纏身,生命垂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閃電接連不斷地劃過夜空,將整個世界照得如同白晝,陸九淵臉上卻沒有絲毫同情之色,依舊冷冷地說道:
“朝廷太醫院醫術精湛,官員眷屬看病皆有優待,你為何不送她入京醫治?”
“陸大人有所不知,母親這病并非普通病癥?!?
張遠山慘然一笑,“她是多年操勞,油盡燈枯,壽數已到。
太醫院雖然醫術通神,但傳承醫家理念,藥醫不死病,只會治病,不會給人強行延壽?!?
天下百家,皆有其道,并不是一昧憑借著神通秘法干擾世間正常秩序,而是以道行事,醫家會救人疾病,卻從不會提供延壽之法,認為生死循環乃是天地運轉的一部分,強行干擾的話會使得整個天地“病”了,自然不符合醫家之道。
因此醫家明明有延壽之能,卻始終不會借此行事,不知道為此受到了多少權貴的打壓,卻始終無可奈何。
陸九淵也知此事,沒有再反駁,但更不會同情,只是冷冷的聽著張遠山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希望從中分析出更多的隱秘來。